“你想要回去嗎?”赫卡忒仿佛聽見了他的心聲,笑着問道。
“我……”段非拙一時語塞。
那個世界沒有秘術師,沒有以太結晶,沒有亂七八糟的仇殺和陰謀,科技更先進,生活更便利,文化更開放。在他心中當然是再好不過。
但是這個世界裡……有他喜歡的人。
不單單是Z,還有他的朋友和夥伴們,葉芝、阿爾、林恩一家、露絲一家、勳爵母子、衆警夜人、伊萬傑琳理事長和美麗蓋亞……
若是問他想不想回去,他的答案是——不想。
“不論你想不想,以現在的你,已經回不去了。那個世界的你已經死亡了。”赫卡忒語氣平靜,像是在聊天氣或者晚飯,而不是某個人的生死。
“……我怎麼就死了?!”段非拙提高聲音。
“你是秘術師,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能量不會憑空出現,也不會憑空消失,隻會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或是從一種形式轉換為另一種形式。利奧波德·切斯特本該死亡,但是我用秘術保住了他的性命,相應的,就該有另外一個人代他去死——那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他自己。”
段非拙說不出話來了。我殺我自己?
在他的自我認知當中,他是段非拙,而不是利奧波德·切斯特。他擁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和知識,卻沒有利奧波德的記憶。現在赫卡忒忽然告訴他,他和利奧波德實際上是同一個人……說實話,有點兒難以接受。
可不論他再怎麼抗拒,也隻能無奈地接受這個事實。
好吧,這樣至少有一個好處,他不用擔心Z發現他是個鸠占鵲巢的穿越者該怎麼辦了。他就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隻不過丢失了一點兒記憶,又多出了一點兒記憶。
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現在他的自我認知出現了一些偏差,可能需要很久才能适應自己擁有兩段人生的事實。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他問,“千裡迢迢把我叫來阿伯丁,就是為了讓我了解自己的過去?”
十字路口的女神卷起一縷長發,心不在焉地撥弄着。
“我說過了,倫敦正在發生一些事。你待在這裡能避免一些糟糕的結果。”
奇怪的表述。難道不應該說“你待在這裡更安全”嗎?所謂“糟糕的結果”是指什麼?赫卡忒既然能知道另外一個世界發生的事,甚至能将人的靈魂送到另一個世界,使其再世為人,那麼她是不是也能預知未來?
“我不能預知未來。”赫卡忒說,“我隻是研究過多重曆史,稍微了解過它的走向罷了。”
段非拙有點兒不舒服。每次他心中浮現什麼疑問,赫卡忒就會回答他。他的思想在先行者面前無所遁形。沒有人喜歡被窺視内心。
“那我什麼時候能回倫敦?”他忍不住問,“我在倫敦的朋友會不會有危險?”
背後冷不丁響起一個女聲:“先生,我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段非拙一轉身,服裝店的那個女店員正站在他背後,臉上挂着殷勤的笑容。
再一回頭,赫卡忒已經消失無蹤了。
“和我一起來的那位女士呢?”段非拙問。
女店員茫然:“您是一個人來的呀。”
莫非女店員看不見赫卡忒?
還是說,自始至終赫卡忒就不曾在現實世界中現身過,段非拙隻是站在服裝店中做了一個白日夢?
他來不及思考這些。赫卡忒關于倫敦變故的那些話如同陰影徘徊在他心頭。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服裝店。女店員在他背後咕哝“怎麼這樣,隻看不買”。
他直奔阿伯丁車站,買了下一班開往倫敦的火車車票。
若不是情況緊急,他其實還想順道去看看羅伯茨一家,再去給露絲掃個墓。然而現在顧不上這麼多了。他在心中默默向露絲道歉。那個心地善良的姑娘一定能理解他。
往倫敦的火車班次頻繁,他在車站沒等多久就等來了發車。因為是臨時買的票,隻能買到二等車廂,一打開窗戶就會嗆一嘴的煤煙。因為是夜班車,車上人不多,段非拙得以獨占一整排座位。
從今天早晨開始,他就一直在奔波。先是去了蘇活區,接着又馬不停蹄趕往阿伯丁。剛到沒多久,又要趕回倫敦。簡直忙到腳打後腦勺。好不容易閑下來,困倦便湧了上來。即使車廂内煙味嗆人,他還是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這一次他沒夢見赫卡忒,而是夢見了色諾芬。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陣敲打玻璃的聲音吵醒了。
睜眼一看,一隻烏鴉正在車窗外盤旋。它羽毛蓬亂,好像被人虐待過似的,火車的氣流卷得它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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