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柬之準時出現在了西川紡織職業技術學校的門口。
這是一所面向普高落榜生的職校。
國家近年來大力發展職業教育,對學生就讀職校的優惠扶持政策頗多。
由于制造業對藍領工人的缺口大、需求旺盛,所以職校就業的前景也很廣闊,高級技工的工資早就遠遠超過大學本科畢業生的薪資。
隻不過家長們深深認同“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的古訓,即便技工的薪資豐厚,家長們也不願子女踏上這條路。
而如今的年輕人也缺乏吃苦耐勞的堅毅品質,在他們心裡,寫字樓裡那一尺局促的天地、微薄的薪水,也勝過在寬大廠房裡穿着油漬遍體的制服揮汗如雨。
中國經過九十年代大型紡織企業的壓錠、減員、下崗後,大批下崗女工被迫離開了工作一輩子的廠區,自謀生路。
再加上國際貿易的沖擊,落後設備和産能急需更新換代,紡織企業作為國企改革的排頭兵,首當其沖,紡織行業曾一度一蹶不振、怨聲載道。
這是轉型期的大中型國有企業必須要經曆的陣痛,是那個時代留下的痛苦印記。
也許是那種痛苦太深、影響太廣,直到現在,大家對從事紡織行業都是心生忌憚。
所以,西川紡織職業技術學校在張柬之看來,即便校園綠樹成蔭、百花争豔,校門氣勢恢宏,教學樓大氣磅礴,但仍難掩一種門可羅雀的寂寥頹勢。
“所謂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這種感覺吧。”張柬之在校門口已經和常敏佳通了電話,叫他去三樓305教室找她。
這會兒學校已經上課了。
在三樓的樓道裡,張柬之透過各個教室的窗戶,看到每個教室的學生都不算太多,連課桌椅都沒坐滿。
而且,幾乎沒有男生,大部分都是女生。
“難怪這穿堂之風,都有些陰氣逼人!”張柬之從炎熱的校外踏入這幽靜的教學樓裡,始終有一種陰冷之感,讓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來到305教室的門口,張柬之沒有急着去敲門,隻是悄然站在窗側,看了看教室裡的情景。
這個教室沒有課桌,隻整齊擺着兩排木質的繡架。
每個繡架旁,放着一張木質長桌,桌上整齊擺放着棉布、綢緞、剪刀、各色棉線個、絲線等器具和材料。
寬敞的教室裡,隻有這兩排、八個繡位,顯得異常空曠。
八個繡位上,隻坐着4個人,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講台前一位看上去有五十來歲光景的婦女身上。
“這位一定就是常敏佳老師了。”張柬之暗自想道,然後細細打量着這個女人。
隻見常敏佳上身着一件暗紅色絲綢襯衫,下身着一條黑色綢緞寬松長褲,襯衫上繡着的粉色牡丹、火紅鳳凰等圖案栩栩如生,格外引人注目。
她燙着一頭卷發,微胖的圓臉不施粉黛,看起來慈眉善目,正眉飛色舞地講着什麼。
仿佛講到了什麼重點之處,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眼中也迸射出犀利的光芒。
她舉起了講台上一個空白的圓形繡繃,迅速繃好了一塊白色綢緞,一邊指指畫畫,一邊拿起了桌上的繡針,就這麼淩空繡了起來。
張柬之本想敲門進入,見常敏佳突施絕技,好奇心頓起,便站着靜靜地觀賞。
隻見常敏佳盯着學生們的眼睛認真講解,連看都沒看手裡的針線,那枚繡花針就在她的無視下毫不停歇,在她靈巧的手中上下飛舞。
不一會兒,一隻振翅而飛的蝴蝶就躍然于綢緞之上。
“好!”
當常敏佳取下繡繃,給學生們展示成品的時候,張柬之忍不住喊了一聲。
教室裡的人聽到動靜,齊齊回過頭來,才發現隔窗有眼。
張柬之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到門口,常敏佳也正好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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