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站着了,過來坐吧,你說說你這孩子,也真是倔,這麼多年了連半點消息也沒有,說走就走……”老王的聲音滿是唏噓,他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以至于說到後面竟然有了微微的哽咽。
他看着面前這個能稱得上得意門生的身影,眼裡有說不清的懷念、遺憾、欣喜,還有一絲欣慰。
當初那個沉默地站在他辦公室的少年,已經褪去了稚嫩的模樣,不僅眉眼處多了歲月的沉澱,雖然他當初就早熟得跟個小老頭似的了,身形也更高大穩重了,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個真正能為自己人生負責的男人。
而不是那年午後站在他辦公室隻會用沉默來抵抗的少年了。
這個孩子是他見過的最幹淨、最純粹也最有上進心的學生,就像是一株瓦縫裡長出的小草,無論多麼嚴酷的環境,多麼激烈的風雨,都壓不垮他的背脊,他永遠向上生長,就如同他的成績永遠釘在成績單的第一位一樣。
有件事一直是他心裡的一個坎。
六月那個炙熱的午後,窗外的蟬不要命似的狂叫,像是發洩心中的不滿,而與之截然不同的是辦公室裡針尖落地可聞的安靜。
彼時才過了十八歲生日,穿着一身藍白校服并且将領子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一顆扣子的少年,沉默地站在辦公桌前面。
但他并不像别的犯了錯誤一般的學生似的把頭低到塵埃裡去,他隻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也不看暴跳如雷的老師,目光平靜地看着對面的白牆。
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找不出一絲别的情緒,但看這個樣子,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少年剛剛拒絕了頂級學府的保送資格。
通過對該生在競賽中優異表現的評估,A大招生辦表示願意減免全部費用,并給予助學補貼和獎學金以錄取該同學。
這樣的事在王老師看來那可就是天大的餡餅砸到王欽頭上了,頂級大學願意拿出誠意招攬人才,對于王欽這樣的家庭來說,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隻要他同意,四年之後,無論他是想繼續深造讀研讀博,還是進入社會工作,A大都會不遺餘力地給予支持。
現在的時代對于人才就是這麼寬容。
王欽的人生路幾乎是肉眼可見地坦蕩,前程似錦,這也算是對他這十幾年努力最好的回報。
結果這人得到消息後,就給了兩個字回複。
“不去。”
就這兩個字,直接就把老王從天堂悶頭一棒打進了地獄裡,反應過來之後便是暴跳如雷,他真想扒開他親兒子的腦子看看裡面是不是進水了。
但人家不願意,誰也不能押着他去A大。
老王忍住脾氣,耐着性子又說了其他幾所擁有保送名額的知名大學。
萬一人家就隻是不想去A大呢,也許他已經有别的心儀的大學了,畢竟國内别的頂級大學也不是沒有。
結果他這一口氣還沒順下去,他的得意門生就直直地往他腳底下丢地雷,把他炸得外酥裡嫩。
而少年在說完“我會出國”這四個字後就開始了無盡的沉默。
隻留下老王各種暴跳如雷。
是什麼傻子,才會放着寬敞的陽關道不走,去走那陰溝裡的獨木橋?
反正老王是想不通,再說了,他的好學生也不是個傻子啊,智商高着呢,所以他到底是被什麼奪了舍,會幹出這種瘋子才會幹的事。
他想不通,于是他也不想了,就這樣随着王欽去了,不再多說一句,這麼多年也是堵着一口氣不聯系不過問不了解。
但這成為了他心裡永遠的一根刺,不過問,也是害怕知道這孩子過得不好的消息,如果他當初能多勸幾句,興許事情就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
他是怪自己太不負責任。
幸好,萬幸,今天見到了這個孩子,看到他過得好,在即将退休之際,他心裡的大石頭終于可以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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