誣告?義縱心中冷笑不止,看着南皮侯又氣又惱的模樣,覺得很痛快。
“本官明日還會審問從犯,諸曹亦會到場案驗人證物證,是非曲直極易一目了然。”義縱挺直腰杆道。
“可是這人證和物證,以及那從犯,也可是樊賊作假,從頭到尾,均系誣告無疑!”窦良急忙駁斥道。
“是不是誣告,本官說了不算,南皮侯說了亦不算,當由縣官決斷!”義縱再次把窦良的話頂了回去。
在大漢律法當中,有上請之制,朝中重臣、公侯及公侯子嗣若犯“耐刑”以上的重罪,都由皇帝決斷。
縣寺、郡府或者廷尉所能做的,隻是将訴書、供書、爰書等文書和物證上奏給皇帝做根據。
義縱把皇帝搬了出來,窦良雖然臉色仍然很難看,卻已再沒有剛才縱馬進院的趾高氣昂了。
原因很簡單,他此刻亦被自己兒子的行為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窦良看過訴書之後,立刻就知此事并非誣告,因為窦桑林常用這樣的手腕解決事端。
尋個借口,帶人沖進去打砸,将别人的營生攪黃,再把人證物證遞到公堂,買通官員判案。
而且,窦良還看出來了,對方也是用了類似的伎倆來應對,隻不過用得更加爐火純青,更加得心應手。
富昌社和萬永社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本該由他出面調和,可他圖省事交給了窦桑林。
以前窦桑林也處置過類似的事情,每一次都能處置得妥善,哪知道今次竟落了個喪命的下場。
更難辦的是,窦桑林縱奴哄搶市租的罪名一旦坐實,按照連坐之法,窦良也一定會受到牽連。
往小了說,可能會被天子訓誡,還要交上一大筆錢贖刑;往大了說,搞不好會削爵除國,最終被貶為庶人。
嫡子死了,窦良還可以從旁支過繼,而且他自诩金槍不倒,舍命地搏一搏,也許還讓家中年輕的妾室再生一個出來。
可若是削爵除國,那可就全都完了。
此刻,窦良要做的可不隻是為窦桑林報仇了,更要保住南皮侯的爵位。
天子審斷案件,靠的是訴書、爰書、供書和物證,想要讓窦桑林脫罪,關鍵就在這幾件東西上。
所以,這些文書都得改!
隻要改了,窦桑林就與哄搶市租之事無關了,而那樊千秋就犯了私鬥殺人的死罪。
窦良雖然平庸,可他畢竟出身于列侯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對刑案之事有那麼幾分了解。
“事在人為”這四個字,就成了現在的關鍵:隻要這義縱幫忙遮掩篡改文書,此事能成。
窦良一想到此處關節,面色立刻就和緩下來,而後眼珠子一轉,臉色一變,竟開始掩面恸哭起來。
工于心計、裝腔作勢、不知廉恥……這可都是勳貴豪猾與生俱來的本事。
所以窦良哭得非常自然,俨然真是一個老來喪子的白發人,連義縱都險些被蒙騙過去了。
還好,義縱見多識廣,收拾過的豪猾也不少,很快就看穿了對方,心中冷笑着,決定與之虛與委蛇下去。
“诶呀,君侯何至于此,快快落座,有何苦衷,與本官直言即可。”義縱扶窦良到堂中榻上坐下。
“義使君啊,哀莫過于老年喪子,剛才多有冒犯唐突,望使君見諒。”窦良擡起衣袖擦淚哽咽說道。
“人死不能複生,君侯節哀啊。”義縱不陰不陽地說道。
“是啊,這人死不能複生,可是為父之人,總不能讓兒子白死吧?”窦良渾濁發紅的眼中有些閃爍。
“嗯?君侯這是何意?”義縱坐在旁邊的榻上問道。
“義使君年輕有為,仕途光明坦蕩,定能有作為,隻是……”窦良眼珠轉道,“隻是升官,越快越好啊。”
“義縱愚鈍,仍不知君侯何意?”義縱皮笑肉不笑道。
“明人不說暗語,隻要義使君改一改那供書,再逼證人從犯不翻供,我就送你一段前程。”窦良自得道。
“哪裡的前程,還望君侯明示。”義縱佯裝有興趣地問道。
“現任左内史的年事已高,我可為使君疏通。”窦良絲毫不遮掩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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