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個忙不叠地退進了屋子,裡頭的丫頭聽說下雨了,有的忙着去尋蓑衣雨傘,有的忙着去雨地裡走路的尋棠木屐,而陳瀾從芸兒打起一角的簾子往外看去,透過屋子裡的那點光亮,恰能看見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在天地間連成了一道白幕。盡管此前晚間就已經是陰雲密布,但京城已經多日不曾下雨,她也着實沒想到突然會下這麼一場,不覺又向門邊走近了一些,望着門外濺起的一朵朵水花出神。“春雨貴如油,總算是下雨了!”芸兒嘟囔了一句,一轉身看見陳瀾就在身後,又低聲說道,“這場雨一下,張莊頭那兒就該笑了,看這架勢應該是一場透雨,隻剛剛那雷吓人。”話音剛落,眼前又是一道白光,芸兒一個哆嗦松開了簾子,雙手一下子捂住了耳朵。果然,下一刻又是一聲隆隆炸雷。陳瀾捂耳朵已經是晚了一步,見屋子裡兩個小丫頭吓得抱成一團,她不禁莞爾一笑,随即突然醒悟過來,連忙轉身到了西屋門口,打起簾子見床上的朱氏并沒什麼反應,反倒是鄭媽媽已經疾步朝這邊出來,她忙讓開了。“不礙事,老太太多少年大風大雨都瞧過了,這點子驚雷驟雨算什麼。”鄭媽媽語帶雙關地說了一句,随即笑道,“這雨一時半會恐怕停不了,三小姐不如今晚就歇在這兒吧。東梢間裡頭還有一張床,收拾收拾就好了。要說這冬天倒是下了好幾場雪,可春天一到竟是一滴雨也沒有,倒是讓裡裡外外都擔心得不得了,如今這雨幹脆些下來也好。”陳瀾也無意在這打雷閃電下雨的時候大老遠回錦繡閣,略一思忖就答應了。丫頭們很快就送來了全新的錦被緞褥,因北國習俗素來是每年十月初一燒炕,至三月初一止,如今屋子裡已經不再燒炕,火盆也不再使用,可夜晚的天氣依舊有些冷,少不得又有人灌了湯婆子來暖被。等到重新上了床,她卻吩咐紅螺拿靠枕過來替自己墊着,絲毫沒有躺下的打算。剛剛過來的時候她憂心忡忡,可看到朱氏竟是比什麼時候都冷靜,甚至還吩咐明日去接蘇婉兒過來,她卻沒法感到如釋重負。一頭東昌侯奪爵毀券,一頭廣甯伯遭宮使質詢,一頭晉王府鬧出莫大風波,一頭韓國公極可能遭妻子連累……這連番事由之下,就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更不用說朱氏這麼一個年過六十又有心疾的老太太。如今朱氏能撐住,不代表事情真正有個結果的時候能撐住,到了那時候,于她和陳衍這姐弟倆來說就是最危險的時刻,她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老太太若去了,阖家守孝,到時候陳瑛一時半會反而不能過分相逼,怕隻怕老太太一個不好病在床上,到那時候……不管朱氏于她是利用還是其他,能過上這些安生日子也都是托庇于老太太,她也不能隻顧着自己姐弟。“小姐還不睡?”因是在老太太屋裡,芸兒又被打發回去報信了,紅螺自是留着上夜,此刻見陳瀾靠在那兒沉思的樣子,她不禁走上前去,又仔細掖好了被子,這才輕聲說,“外間還有人呢,您好歹躺下,就算眯瞪做個樣子也成。”陳瀾越過紅螺往外看了一眼,盡管那門簾紋絲不動,但她心裡明白,當即點點頭依言躺下。可看到紅螺回轉身就要往地上的被子鑽,她突然心中一動,出聲叫道:“橫豎我晚上一個人也睡不着,你上來,咱們一塊躺着說說話。”紅螺原還有幾分猶豫,可外頭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去東西廂房取東西不便,她這被褥都隻有薄薄一層,這下半夜多半也是冷得睡不着,因而見陳瀾又沖自己點頭,她輕輕咬了咬嘴唇,就順從地上了床去,卻是盡量靠外頭躺着。睜着眼睛望着頭頂的花帳子,她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低低的聲音。“我聽說,你在府裡認過一位幹娘?”紅螺沒料想陳瀾會突然問起這事,不禁微微一愣,随即才答道:“是,我那會兒剛進府,因為從外頭進來的小丫頭全都要認幹娘,所以我也随規矩認了一個。幹娘以前照料過園子裡的花木,因和管事的媽媽合不來,之後就被派了閑差。她待我不錯,我原想替她在老太太面前求懇求懇,她卻執意說讓我隻當好自己的差,所以我也隻得每月讓人送錢過去。”“既然會伺候花木……這樣,老太太之前賞的那盆珍品蘭草正好還沒調來人侍弄,到時候就把你幹娘調過來。”陳瀾不等紅螺推辭亦或是道謝,便沉聲說道,“芸兒雖然能說會道人緣不錯,可畢竟是丫頭,往府外走不便,我這些天得有讓人往外頭奔走,若是你幹娘可靠,這事情我就交給她。若是不能,隻當替你解決後顧之憂就是了。”這話說得坦蕩誠懇,紅螺心中不禁一熱,好半晌方才口吻堅定地輕聲答道:“小姐放心,幹娘人最是正派,否則從前我還是小丫頭那會兒,她也不會從不用我一分一厘的月錢。她是膝下沒兒沒女的寡婦,别的親戚早就疏遠了她,她為了防止瓜田李下的閑話,從不和人啰嗦,向來獨來獨往。不管讓她去辦什麼事,想來别人都不會懷疑。”“好,那就這麼定了,明日我就去對三嬸說一聲,把人要過來!”這邊主仆倆倏忽間就議定了一件事,那邊朱氏也是一樣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來叫了鄭媽媽在旁邊陪坐着。說了一會兒陳年舊事,朱氏就突然說道:“你說,這事情若是上達天聽,皇上會怎麼辦?”“這事情是棘手麻煩,可皇上聖明,又怎麼會不細細思量背後的隐情?我想多半會壓下不問,等過幾日把東昌侯那邊的事情料理幹淨了,才會料理這個,按理不會聲張。”“皇上就算想壓下,也得别人願意才行。”朱氏深深歎了一口氣,随即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又疲憊地歎了一口氣說,“隻盼着晉王殿下不要因此失愛于皇上,也不要一味責怪惠蘅和那個平夫人。除卻周王,晉王雖是最年長,在外名聲又好,可終究是占了士大夫的迂腐習氣,我就怕他……”鄭媽媽心中一跳,慌忙在旁邊勸道:“老太太别想這麼多了,晉王殿下又不是三歲孩子,哪有那麼不智,有些事情做了對他又有什麼好處?您且放寬心,韓國公如今還在王府呢,再說還有宜興郡主,她終究是王妃的嬸娘,怎會眼睜睜看着王妃有難?”朱氏雖是心中仍然沒有底,可思來想去,她覺得鄭媽媽說的畢竟是深有道理,便微微颔首,随即就合上眼睛往後靠了靠。韓國公、廣甯伯、東昌侯……再加上自己家,這四家一直以來都屹立不倒的勳貴世家,這一回幾乎全都牽連了進去,這是莫測天威,還是小人作祟?啪——眼看着眼前跪着的平夫人臉上露出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晉王冷哼一聲,随即二話不說拂袖而去。盡管身後傳來一聲又一聲地求饒叫喚,但他仍是腳下不停。一出大門,嘩嘩雨聲便迎面撲來,一個小内侍慌忙拿了蓑衣鬥笠給他穿戴好,另一個又慌忙打了雨傘過來,他卻不耐煩地将雨傘重重一推,也不穿什麼木屐,就這麼徑直往雨地裡走去。眼見這般情形,幾個服侍的都吓了一大跳,眼見人徑直往前走,他們也顧不上其他,慌忙追了上去。夜裡風大雨大,盡管蓑衣鬥笠一應齊全,可等到了外書房緻遠齋,晉王身上仍然是濕了個透。幾個内侍手忙腳亂地給他換上幹爽衣袍,還要替他擦幹頭發的時候,他卻突然暴躁了起來,一股腦兒把人全都趕出了屋子,旋即就坐在書桌前,呼吸漸漸地越來越粗。打從小時候開始,從母親淑妃到宮女太監,每一個人都告訴他,他是真正意義上的皇長子——因為那個占去皇長子名分的人是天生的傻子——因而,他從小就在所有事情上努力做得最好,再加上占着年齡和名分優勢,他一直覺得,哪怕父皇一直不曾冊立儲君,自己也是最有可能的那個人。隻沒想到,先是自己府裡出了刺客,緊跟着一直支持自己的陽甯侯府換了主人,再接着則是因長街行刺之事鬧出了連番事由,最後自己身邊人更是捅破了天!盡管王妃身邊的珍珑有了身孕,可那麼一個卑微的丫頭,怎補得上捅破天的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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