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靖擡了擡手,示意侯雲鲸坐下,接着問道。
“那你覺得,咱們侯家,應該何去何從啊?”
侯雲鲸坐在侯雲璟下邊的椅子上,心裡一陣恍惚。
這還是他第一次可以在家族大事上插手。
也是侯靖眼裡第一次有自己。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表現好。
“回父親的話,兒子覺得,與其投靠嚴黨,倒不如……向清流示好。一來嚴黨雖然權勢滔天,可作的孽也太多了,遠的不說,嘉靖二十九年,要不是嚴嵩不作為,鞑靼也打不到北京來。嚴黨把持朝政二十年,貪污腐敗,欺上瞞下,也該到頭了,上他們的賊船,沒有好下場的。兒子估摸着,不超兩年,嚴黨一定會倒台的……”
侯靖聽言,冷哼出了聲,不知是輕蔑侯雲鲸大言不慚,還是出于别的原因。
侯雲鲸繼續說道:“雖然清流們也算不上多麼公忠體國,可到底是做事的……而且就現在這個形勢來看,嚴世蕃已經猖狂到公然殺朝廷臣子,皇上雖然不說,心裡隻怕早就惱了。站在清流一方,比站在嚴黨要有前途的多,但歸根結底,還是要站在皇上這一方的。”
“璟兒。”
侯靖抿了口茶。
“兒子在。”
“你覺得你弟弟這番話,說的如何?”
侯雲璟看了侯雲鲸一眼,笑道:“此論甚高,兒所不及。”
侯靖連連點頭,對侯雲鲸投去贊許的目光。
發自内心的贊許。
“你心中是有丘壑的,今年落榜……我再給你打聽打聽,隻是你不要氣餒,真金不怕火煉,若你真是龍,早晚有出海的那一天。”
“是。”
侯雲鲸急忙起身行禮,被侯靖擡手示意坐下。
侯靖頭風很嚴重,此刻又發作了,一邊用手揉着額頭,一邊對侯雲鲸說道。
“你娘的事,其中有太多的緣由,你現在不明白,今後也會明白。老太太身邊一直沒人,已經和我要了你去。從今天起,你就在老太太名下了。”
“是。”
侯雲璟在一旁聽着,眸中飛過一絲錯愕,有些緊張地看向侯靖,拳頭不覺地緊緊攥了起來。
侯靖:“方才鲸兒說的,亦是我心中所想。不過杜家的慶功宴,我決定讓鲸兒去。一方面不至于讓璟兒明面上得罪嚴世蕃,另一方面在徐閣老那裡,也說得過去。”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但侯靖一直藏在心裡,不肯明說。
他還要再看看自己這個兒子,究竟值不值得他的扶持。
“是!兒子一定不辜負父親重望!”
侯雲鲸急忙起身,臉上激動神情難掩。他心裡也清楚,若不是自己豁出一切從跑了出來,自己照舊還是侯家那個不争氣的兒子。
果然逆天改命,還得全靠自己。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
“是。”
……
兄弟二人離開書房,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往自己院子去。
雨依舊沒有停歇,風吹得人心裡一陣冰涼。
侯雲鲸此刻才有機會去傷心。
他撐着傘,孤身一人緩緩走過石橋,頭頂是灰蒙蒙的天空,身下是落花流水,而他瘦削單薄的身影,一片青衫随風輕擺,何等凄涼,何等孤獨。
偌大的侯府,其實不過他一人而已。
過了石橋,直走百步,拐進巷子,便是府中男人住處,也是出侯家的必經之路。
從後院運來的一輛小車正經過這條路,往外面推去。
上面一席草席蓋着的,正是周氏被亂棍打死的死屍。
侯雲鲸眼睜睜看着死屍從自己身前經過,此刻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通身都震悚了起來。
他喉中一陣血腥,胸中翻江倒海,無數的悲憤從口中噴湧而出。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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