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晉——
這是她衆多不光彩的過去裡,最想遺忘和抽剝的一段。天長日久無人提及,她以為這個名字與她的心皆已被世故塵封。
可在今日,一個日影昏昏的正午,仍然被晴芳幾句話惹得眼朦胧。
慘綠在窗,煙爐半燼,箫娘呆坐了半日,把香爐擱到西廂屋裡,就放在席泠的書案上,一并把她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此。
席泠進門就嗅見一股水沉香,見她正掣着袖口,将他的筆管子舉對窗紗,擦了又擦,用粉嫩嫩的指甲細心地拈出三兩根參差的筆毛。
他說不上什麼滋味,隻覺心裡有微微異動,好像她真是他的母親,溫柔地,把她餘生的都别無選擇地押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兒子身上。
這感覺很吊詭,他忽然生出一絲惶然,怕自己前途慘淡,令她失望。
他悄步走到書案邊,冷淡的嗓音裡,顯得有兩分不自在,“這些筆,都用了一年了,你再扯,就得秃了,我還用什麼?”
兀突突起動靜,将箫娘吓一跳,拍着胸口瞪他,“你走路沒聲音的?我還當大晌午的鬧鬼了呢!”
言畢,她須臾轉了眼色,翻臉比翻書還快,興興接過他手上兩本書,“我兒,累不累?天見熱了,我煮了綠豆稀飯,放涼了,你坐,我給你舀來。”
席泠落了坐,趁她出去,偏着腦袋看她起皺的百叠裙在風裡翩跹,談不上像蝴蝶,頂多是隻蛾子,這麼一想,他收回眼,笑了下,竊竊的,唯恐被誰聽了去。
箫娘端着粥進來時,他仍是那副淡淡的面孔,她在心裡這麼形容——就跟誰欠他百把銀子不還似的。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
她把粥擱下,又去拿來新做的袍子拍他的肩,“你站起來,我比比看,哪裡不合身,趁還有點餘料,我好改。”
她提着袍子圍着他比了一圈,眼彎成月,帶着動人心魄的薄薄光輝,“我的針線還是不差的,你摸這絹布,好透氣的呀,天熱了穿正好!你爹前日瞧見了,打量我是給他做的,白高興了半日。呸、給他做,等他哪日死了,我給他做件裝裹還差不多!真是做他娘的夢。”
窗紗透來的光罩着她變化莫測的臉色,一霎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笑着,“我兒,隔壁何家還沒信?還得多時候才叫你往儒學上任?”
席泠亦在等,臉色不變不驚,“這些事情,沒你想的那樣簡單。定教谕原該是縣衙門的事情,何盞的父親是府衙門的人,要朝下頭打招呼,也要顧着下頭人臉面,倘或縣衙門裡屬意哪位親戚,恐怕還要周旋。”
“周旋……”箫娘将袍子疊放在他的箱籠裡,細語帶着憂慮,“是不是咱們沒送禮?要不,把何盞請到家中來,擺酒設宴,請他上心?”
她一轉頭,就瞧見席泠稍冷的眼色,擱下了碗,“何盞不圖你這些蠅頭小利,我也不是奉承巴結之人。若有真才實學在身,何用打這些歪算盤?”
箫娘反笑了,案上摸了他的紙扇,立在旁邊為他搖風,“我兒,你這是書念得多了,死腦筋。當今這世道,别說官場,我往前給高門大戶裡做丫頭,凡是讨巧不費力的差使,都緊着那些與管事的有關系的、肯使錢的去辦。何況官場呢?難道人就不是一樣的?”
風帶出她身上的茉莉花頭油香,以及一縷歎息,“人要懂變通,激靈點呀!你就這樣死等着機會,哪裡等得到?我問你,你現攢了多少銀子?你拿給我,我去打一壇子好酒,買些好菜,請了那何盞來吃喝,他自然就曉得上心了。”
席泠一身孤冷風骨不受世俗侵擾,好笑着剔她一眼,逗貓似的逗她,“你既要做我老娘,就全該是你操心,怎的問起我銀子來?你難道就沒攢點銀子為我籌謀?既要我出錢,又要我出力,你坐享其成,往後做你風風光光的官夫人,我在裡頭為你賣命,豈不是吃了大虧?”
“哎唷、你平日悶不做聲的,算盤打得還響呢!”箫娘搡了他的肩一把,眼皮靈俏地翻着,企圖掩飾她的心虛。
她佯裝翛然落到床上去坐,“我替你出主意、燒飯洗衣,不算出力?往後你出息了,我還要替你張羅媳婦,那麼些傷腦筋的事情,頭發絲都要多白我幾根,你倒還跟我計較起來。”
說到此節,席泠椅上旋過身來,她鼓着腮将紙扇丢在鋪上,順手将被子理一理,“況且我哪裡有錢嚜?你爹,早輸得飯也要吃不起了。要不是我省檢着,你還有稀飯吃?隻把你那顆滿載詩書的腦袋紮進門前的溪裡,吃個水飽好了!”
這一抱怨,就止不住,朝窗台上的香爐一指,“你瞧,隔壁陶家晴芳送來給我的,我哪裡舍得使用?還不都給你拿來了。我曉得,你們讀書人,就好個紙啊墨啊香啊的。人說養兒防老,哪裡曉得,就是養兒操心,才老得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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