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皇後俯身謝恩,皇上命她近前,親手将那芍藥簪在她雲鬓烏髻之間。&ldo;這支名喚玉簪珠履,亦非凡品。&rdo;裴昭儀見皇上另挑了一枝重蕊晶瑩的粉白芍藥,便朝長公主含笑瞧去,口中将個&ldo;亦&rdo;字咬得格外清晰。孰料皇上朝淑妃一笑,&ldo;此花娴雅,與你相宜。&rdo;淑妃喜出望外,含羞近前謝恩,羨煞了諸人。一輪頒賜下來,各宮妃子都賞過了,惟獨長公主沒有獲賜。衆人皆感意外,唯有裴昭儀替長公主不平,嗔怪皇上小氣。皇上笑而不語,一直沉靜在側的何皇後卻笑道,&ldo;長公主自是不同的。&rdo;裴昭儀回眸去看長公主,見她似笑非笑搖着纨扇,渾若看戲一般。&ldo;若蒙公主不棄,我倒有個冒昧之請。&rdo;何皇後柔聲笑道,&ldo;竊以為天香應襯國色,我又最怕夏日暑暄,不如就以這金章紫绶,換取長公主的纨扇,各自相宜。&rdo;皇上聞言側目,朝那纨扇深深一眼看去。裴昭儀覺出皇後手段圓融,既占了聲勢,又全了長公主的顔面。長公主卻笑道,&ldo;難得皇後喜歡,這扇子倒也有些趣味,不知皇後可識得其中典故?&rdo;玉柄纨扇垂流蘇,雖極雅緻,倒也不出奇。裴昭儀狐疑看去,眼前一亮,認出扇面的禦筆字迹,&ldo;蓮華色女?&rdo;皇後似被難住,一時茫然,&ldo;這典故,是故老傳說麼?&rdo;裴昭儀失笑,脆聲搶道,&ldo;皇後有所不知,這蓮華色原是釋家典故。此女曾與母親、女兒共夫,嫁與親生兒子為妻,生養逆倫之子,悖盡人間倫常,罪孽深重。而後得遇目犍連尊者,乃比丘尼出家,立心修持,終證阿羅漢果,為比丘尼中鴛鴦風急不成眠一柄纨扇,究竟與誰,何皇後同裴昭儀四目相對,一時間杏眼流波,鳳瞳轉輝,好不精彩。&ldo;昀凰,且将你這畫扇收好,莫叫人以為朕刻薄後宮,連扇子也不舍得。&rdo;少桓睨着衆妃嫔,薄唇如削,挑一絲戲谑的笑,&ldo;傳旨織造司,将新貢的齊纨裁了,賜各宮篦絲、玉版、合歡、七寶畫扇各一。&rdo;如此皆大歡喜,争無可争,皇後白皙臉頰卻透出微紅,不動聲色垂下眸子,領了衆宮妃謝恩。裴昭儀心裡不屑,也隻得無奈俯首。皇上似也意興闌珊了,拂袖推杯而起,&ldo;罷了,朕有些乏了,都散了吧。&rdo;衆後妃又是伏跪一地,恭送聖駕。那雲鬓霧髻累累的梳着,金钗翠翹顫顫的绾着,低伏下來亦是各色花式琳琅,如同月下芍藥,錦繡簇擁,滿目繁華。少桓目光掃過,卻無處可堪停留‐‐惟有跟前的一人,婉轉低首,徐徐擡眸,沉靜而張狂地與他對視,似孱弱枝頭開出熾烈的花,媚色縱肆,直灼進人心裡去。昀凰一直笑,一路笑,直至回到辛夷宮裡,仍有笑意漾開在眉梢眼角。身邊宮人極少見過她笑,偶有愉悅之事,也隻得一絲淺淡笑意。驟見這般笑容,反叫人打心裡透出涼意。近侍宮女悄無聲上前,替長公主更衣卸妝。侍候太妃的老宮人至簾外回禀,說太妃已經歇下,今日的藥也服過了,一應安好。昀凰默然移步窗下,朝恪妃所居的靜廬望去,隻見燈火已熄,唯有鎏金宮燈明滅搖曳于煙波水上。自淨植齋裡見過少桓之後,母妃的病勢又更重了,終日惶惶,夢裡也驚叫着一個名字,醒來淚流滿面。禦醫說,太妃宜靜養甯神,皇上便在辛夷宮臨湖的北側築起曲橋,連通湖心靜廬,以做太妃靜養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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