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被動搖。
就像現在。
一想到江召要把溫禾安帶走,不管是囚,還是殺,甚至隻要江召這個人和溫禾安列在一起,他就由衷的不舒服,不能接受。
即使昨日才有人對他說過,要牢記自己的身份與使命,時時自省,不負族人們的殷切期盼。
陸嶼然啞了半晌,手指搭在窗牖邊,眼神透過沉沉雪夜,透過無數高門深院,凝視珍寶閣的方向。
“現在什麼狀況?”他問商淮。
商淮心神不甯的時候喜歡搖凳子,這時候晃晃凳腳,直搖頭:“不知道,宿澄怎麼跟啞巴一樣,聲都不吭。”
陸嶼然的四方鏡連着亮了三下。
他将它撈回來,點進去看,眼神驟然沉冷,二話不說就往外走,同時下了命令:“讓羅青山跟上來。”
羅青山才睡下,被商淮一把揪了起來,本來老大的不滿,一聽是陸嶼然的命令,頓時睡意全無,提着藥箱匆匆跑進了雪夜中。
商淮眉梢高興地往上挑挑,一邊覺得這二少主有點東西啊,這種死路都能闖過去,修為不好使了,但腦子真聰明,一邊給她發消息:【我們馬上就到。】
為了做戲做全套,表達對王庭做法的不滿意,珍寶閣有位九境開了結界,摒棄外界一切探查,誰也别想再突然帶兵沖進來。
所以溫禾安在看到商淮發過來的消息後,将四方鏡揣進袖子裡,自己走到珍寶閣門口等人。
她沒什麼力氣,頭昏腦漲,曲腿靠在珍寶閣一側枇杷樹的樹幹上,雪仍在簌簌地下,誓要将天地間落得隻剩單調的純白色才肯收手。她将頭埋進大氅裡,呼出的氣息破碎滾熱。
陸嶼然到得很快,空間裂隙直接停在跟前。
溫禾安沒想到他會來,怕自己又咳出血,囫囵咽下口甜腥氣,方朝他笑了下,有點辜負托付的不好意思:“我自己的事辦完了,你的還沒。等我緩會,再去給你磨磨。”
陸嶼然并不答話,他緩慢走近,周身氣勢比風雪更泠。
商淮在十米開外就開始恭喜,大聲嚷嚷:“不得了二少主,看來恢複巅峰指日可待了。”
溫禾安還真接了這份喜意,嘴角微翹,隻是一說話胸腔肺腑就跟着悶疼,她隻能小聲些:“那我不跟你客氣,就提前收下了。”
陸嶼然這時候已經離她很近了,隐隐迫近他平時所能接受的極限,他掃過溫禾安蒼白無比的雙頰,褪去羊皮護手後滿是水泡的手,豔糜得像抹了血的唇瓣,最後與她燒得漫出紅血絲的眼睛對視,問:“怎麼發燒了?”
“手又怎麼了?”
溫禾安這回是真忍不住歎息了,她坦白道:“說實話,有點慘。”
“我借靈了。”
陸嶼然所有動作驟停。
他眸色本就深,呈現出一種極深邃的黑,此時視線也在那兩個字下凝結,好一會,喉結才滑動了下。
他直起身,鴉青色的睫毛濃密,天生有種不近人情的冷感,這種特質在此時更甚,開口時聲音凝霜,微啞:“去把樓裡的兩位九境弄下來。”
宿澄進去叫人了。
商淮有點摸不清他的想法,但直覺陸嶼然現在有點危險。不知道這兩位在聊什麼,怎麼還能給他大半夜的聊出火氣來了。
羅青山提着藥箱,躊躇不已,不知是原地等候命令的好,還是知情識趣自己上前的好。
“溫禾安。”陸嶼然解開肩上系着的鶴氅,将它随意丢棄在雪地裡,偌大的結界與他的身軀為中心擴散出去,前所未有的九境威壓肆無忌憚朝外擴散,壟斷,同樣帶着不容抗拒的淩冽之意。
他眼瞳冷淡至極,一字一句道:“給我個承諾。你此生絕不無故殺害任何巫山子民。”
溫禾安回身看彙聚在腳下淡金色的靈光,難得怔然,張了張唇:“我不會無故殺害任何人。”
陸嶼然颔首,不知是對她感到服氣還是對自己感到服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他垂下眼,指了指地上已經成型的金色靈陣,道:“進去。”
其實不用溫禾安有所動作,金色靈陣已經自動擴開,将她的身影完全籠罩。
陸嶼然轉身面向被喊下來的兩位九境,他們彼此面面相觑,在頂級九境死亡般的氣息威壓之下幾乎是屏息着踏進那座金色靈陣中。
誰都知道。
這是解除九境封印的靈陣。
商淮震驚得無以複加,這是他第一次見陸嶼然如此出格,感覺自己好像踏在雲霧之中,沒有實感,他伸手摁了摁自己額心,定了定,在他褪下手套之前開口:“陸嶼然,你——”
陸嶼然眼皮微掀:“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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