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正在安睡,隻聽見儀器輕微的滴滴聲。從孩子出生到現在,林風一直在公司奔忙,竟還沒真正好好地看看他。他是那麼渺小脆弱,一出生就經曆了如此多的苦難。林風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水一樣柔軟。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甚至差點将他扼殺。或許他再沒有資格做他的父親了,但他希望他能給他找一個好父親。許靖是個優秀的兒科醫生,把孩子交給他,他很放心。他怕姚佳瑜回來見到他會再受刺激,隻待了一會兒便匆匆離去。
姚景峰對毒品的處理更是謹慎周全,不知道是因為姚景峰處理的太過幹淨還是根本沒有這回事,總之,林風的調查小組已經查的非常深入了,但仍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迹。姚景峰去世已經有段時間,屍檢已經不可能,這件事根本就是死無對證,誰也無法肯定姚景峰是否涉嫌毒品走私買賣,包括公檢法機構。
一周之後,再次開庭,他們果然沒能找到新的證據。如此,法院當庭做了宣判。除姚景峰以外,其他幾名原公司股東都不同程度地卷入其中,除了上繳利益所得及其罰金以外,有幾個頭目還判了刑。而法院對林風最終的審判結果是——無罪。但是,林風作為姚景峰的繼承人以及景峰集團企業法人和最大的股東,其名下的大部分财産都将被凍結,幸好他和姚佳瑜現在居住的城郊别墅一直在姚佳瑜的名下,屬于婚前個人财産,因而得以幸存。
景峰集團的股東折了大半,又面臨巨額賠償款和罰金,再加上涉嫌走私聲譽盡毀,如今已經無力回天,這個曾經盛極一時的經濟帝國已是強弩之末。
公司資産清算完畢之後,林風用僅剩的私人存款最大限度地彌補了公司員工及股東們的損失,這些可都是他拼命工作賺來的辛苦錢。
景峰集團賬目結構複雜、員工衆多,等善後完這邊的一切,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此刻千金散盡,林風反倒覺得一身輕松。
關于景峰集團的新聞報道一直斷斷續續,而在景峰集團宣告破産的當日終于到達輿論巅峰,毫無懸念地登上各大媒體的财經版頭條,姚佳瑜那邊恐怕再也瞞不住了。
林風再次來到醫院的時候,病房中的姚佳瑜居然在翩翩起舞,許靖是唯一的觀衆。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看她跳舞是什麼時候了,現在她能重新拾起她熱愛的舞蹈,十分令人欣慰。看起來姚佳瑜的病情緩解了很多,林念手術之後病情也穩定了下來,這多半是許靖的功勞,林風心中對這位許醫生充滿感激。
盡管沒有音樂,姚佳瑜的舞姿依然曼妙柔美,許靖正看得入迷。林風不忍打擾,等姚佳瑜跳完,方才敲門。許靖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站在門外的人,起身走了出來。
林風:“她的病有沒有好一些?”
許靖:“好多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她表現很好。”
林風:“你應該聽說了,關于景峰集團的事。我怕佳瑜知道後病情會有所反複,所以一直瞞着,如今恐怕再難瞞下去了。我沒能完成她父親的遺願,理應對她和她父親有所交代。”
許靖:“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她和她泉下的父親一定會理解。我想她應該早就知道此事,不過從她的表現來看,她并不是很在乎這些。現在她的感情重心完全在孩子身上,也許還有一部分在你身上,所以,不用太過擔心這件事對她的影響。”
當許靖在新聞裡看到景峰集團陷入走私大案直至破産的消息時,反而對法庭上的林風生出敬佩之意。恐怕隻有他才清楚,這個在法庭上冷靜睿智、不卑不亢的年輕人背後還承受着什麼。他幾乎是一個人撐起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景峰集團,偏偏在此時妻兒均患病住在醫院。然而,兒子并非親生,妻子也非一生摯愛,隻因一份責任、一位已故老人的遺願,始終對他們母子、對公司不離不棄。再忙他都會抽出時間不時來醫院探望,即便是被拒之門外。他曾一度責備他的冷漠和缺席,卻不知那時的他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實在分身乏術。在這常人難以承受的壓力之下,他是怎麼挺過來的?面對如此多的不公卻還能如此寬容謙和,他又是怎麼做到的?
林風:“我什麼時候能見她?”
許靖:“我問過心理醫生了,最近她的情況一直很穩定,也許你現在就可以試試看。”
林風看到姚佳瑜的狀況的确好了許多,便試着随許靖走進了病房。
“看,誰來看你了?”許靖語氣歡快地對姚佳瑜道。
姚佳瑜看到林風先是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他們都松了一口氣,可下一秒,他們倆便瞠目結舌。
姚佳瑜問:“他是誰?”
姚佳瑜有些日子沒見過林風了,這期間她對林風卻隻字未提,可林風是她的丈夫,她不認得他唯一的解釋是——她失憶了,而且是選擇性的失憶,她似乎隻忘掉了林風一個人。
林風與她眼神相對,看到她眼中隻有空無一物的迷茫,再望過去看到的卻是一絲驚慌,姚佳瑜本能得拉住許靖,直往他身後躲。難道她真的不認得他了?
林風隻好說:“我是許醫生的朋友,打擾了。”匆匆退了出去。
對此,心理醫生和精神科的醫生都不知該如何解釋,除了認不出林風,姚佳瑜的一切都與常人無異,前期抑郁症的症狀也都完全緩解,實在找不出其他的病因。甚至這根本算不上是種病,對她本人不會有任何影響,完全沒必要治療。
事實上,當林風轉身走遠,姚佳瑜的淚水便無聲滑落。
她實在無法直面于他,便隻有裝瘋賣傻。如果他為她選擇了許靖,她願意接受,為了孩子,更是為了他。如此他便可以安心地離開了吧,離開這裡的是是非非,無牽無挂地去找回他原本的幸福。比起他曾對她的包容與成全,她能為他做的實在是太少了。她給他最想要的自由,算是僅有的補償,也是最後的愛的表達。
許靖無疑是幸運的,經曆了這麼多,那個公主般自私任性的姚佳瑜終于成熟長大。是林風一直伴着她成長,教給她如何去愛,可是長大了學會了愛的她就要屬于另一個男人了。
姚佳瑜忘了他,這對林風來說的确是最好的結局,簡直完美到不可思議。事後林風細細想來,對姚佳瑜的反應也有所懷疑,但他不會去揭穿。如果她選擇了遺忘,那就忘了吧,對她也是好的。
往後的幾日,姚佳瑜乖順的像是變了個人。表面上看她對許靖是接受的,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時常有說有笑,一派溫馨,姚佳瑜喜歡在許靖面前跳舞,這是林風也不曾有過的待遇。林念的病情在許靖的悉心關照下漸漸好轉,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出院的那天,姚佳瑜和林念并沒有回他們的别墅,而是直接被許靖接回了家。林風成了這一切的旁觀者,他格格不入,不再有資格幹涉他們的生活。
他把姚佳瑜和孩子完完全全交給了許靖,然後,又變回了孤身一人。沒有金錢,沒有身份,沒有家,沒有愛人,徹徹底底,清清白白。然而,他終于得到了最想要的——自由。
☆、故人話真情
他現在住的這座别墅,冰冷空洞,像是個金色牢籠,于是不想再多留一刻,他決定盡快搬離這裡。雖然在這裡生活了接近兩年,但他能帶走的東西卻少之又少,除了些許的衣物,他唯一想帶走的是一把塵封許久的木吉他。那還是畢業前好友送的,正是他和他的女孩當年在夏夜的天台上彈奏的那把。抹去盒子上厚厚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還珍藏了幾張寫了一半的曲譜,那還是上學的時候心血來潮寫的,一直想寫首歌唱給她聽,可是直到畢業都沒能寫出一首令自己滿意的歌來。得趕緊寫完才好,這樣見到她時便可以唱給她聽了,林風這樣想着,将那幾張曲譜好好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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