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到眼前來,亂成一團麻——原本她圖的是鹹陽王身份尊貴,能征善戰是亂世中帝王之資。她高估了他的心志。他醉,她不能跟着醉,朔州刺史府誠然裝飾得美輪美奂,但是并沒有半分,是為她這個鹹陽王妃。
賀蘭袖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舉目無親。在洛陽不是這樣的,洛陽,特别是宮裡,她無處不在的人脈,像無數長長短短的觸角,總能在合适的時候給她以支撐和支持。然而這不是洛陽。
這大概是後來……蕭阮南下之後三娘的處境,如今倒教她先嘗了一回。賀蘭袖并不是沒有自嘲,但是這時候她還不知道,變故來得這樣快。
她已經歇下了。鹹陽王玩的絲竹,美人,歌舞,她杵在那裡,像面礙事的屏風,人人都看得見,人人都裝看不見,索性大方一點,把位置騰出來,騰給那些夢想着上位的美人,也騰給她這位荒淫無度的夫君。
天眼看着就黑了,火光是什麼時候起來的,賀蘭袖并不十分清楚,首先聽到的是哭喊聲,尖叫,如魔音穿耳,然後才是火光,是奔走的人影,是長嘶的馬,是馬刀的光,是……鹹陽王的頭。
被挑在刀尖上,挂在牆頭,隔得老遠,一眼就能看到。
有人聲嘶力竭,賀蘭袖聽不懂,也許是在叫人投降,也許不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昏過去,手心捏得汗津津的,也許是雪梅庵的那幾個月勞作鍛煉了她的神經;也許是因為她到底是見過血的,雖然不是這麼髒,沒有這麼亂。
但是她還是比大多數嬌滴滴的美人見過更多的血,更多的死亡,她幾乎是冷靜地叫過來貼身婢子,叫她轉過身去,用燭台砸昏了她,冷靜換下絲衣,換了鞋,往臉上擦上血污和塵土。
沿着牆根走,走了有七八步,又折轉回來,手底一探,那婢子還有呼吸。她不能活了,她想道,她需要一個替死鬼。仍抄起燭台,朝着臉上砸了十七八下,這回是徹底斷了氣,方才放下心來。
這十餘下費了她不少力氣。
賀蘭袖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都是習慣口舌殺人,親手,這是頭一回。她喘了口氣,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并沒有休息太久。正門是不能走,往後門摸。但是這刺史府到底不是鳳儀殿,不是始平王府,她不熟,也不知怎的,起先還有些遠的火光和哭喊,在周周轉轉中,竟然越來越近了。
越來越近。
賀蘭袖開始流汗,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恐懼,頭發濕了,背心也濕了。
伴随着哭喊和尖叫,掙紮和打鬥中,有什麼飛過來,摔在腳邊,定睛看時,卻是一條胳膊,白生生的胳膊,被咬得血肉模糊——像是方才跟她搏鬥的不是人,而是什麼深山裡蹿出來的猛獸。
賀蘭袖咽了一口唾沫,背抵着牆,粉壁冰涼。
她不會這麼容易死的,老天讓她重生一次,不是為了來這個世界上,無聲無息死去的。她不能就這樣死掉!她咬着牙,反反複複和自己說,但是腿腳到底軟了,挨着牆根,一溜兒軟下去。
應該……不對,是必須趁亂逃走,趁着天黑,趁着到處都是人……道理是道理,手腳卻不聽使喚。
漸漸地聽着尖叫聲小了,腳步遠了,天邊翻起魚肚白。她自來不得寵,這府裡認得她的人也不多,賀蘭袖盤算着,要被認出是王妃,那多半被當作奇貨可居——她可不想被那些賊子……
如果假稱婢子下人,不知道是會被放走還是留下來服侍。她心思雖然還算清明,急切間卻也猜不出賊人來路,但是鹹陽王被高高挑起的頭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賊人也知道擒賊先擒王。
手段酷烈,殺人幹脆,賀蘭袖從前并沒有太多機會與這樣的人打交道——如果是嘉語在,反而能猜得出:是軍中作風。
天亮以後賊人滅了火,開始清場,死屍補一刀,活着的人被趕作一處——賀蘭袖起先手軟腳軟,一半是驚,一半是餓,被踢了兩腳,兩滾帶爬,好歹到了指定地點,與婢子下人混作一處。
酸臭與血腥同時撲鼻而來。
賀蘭袖張嘴要嘔,卻是什麼都嘔不出來,周圍都是驚惶驚恐驚懼恐怖的眼神,瑟瑟發抖的身體擠在一起。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近到跟前,是沾滿泥灰與血的靴子,赤腳,草鞋,也有布鞋。不斷有人高聲呼喝應答,放縱快活的大笑,話說得又快又急,也不是官話,賀蘭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是了,這裡是朔州,距離洛陽千裡,這裡的人大多數都不會說官話,會說的基本就是跟着他們夫妻從洛陽來朔州的那些。賀蘭袖默默地想,如果混不過去,就隻能裝啞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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