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盛十六載,隴州西南,薯兒村,月光如洗,星辰寥落。
少年陳二,正扒在村頭張家娘子院牆上探頭觀望,窺視四下無人,這才翻身跨過牆頭,悄無聲息落入院内。
甫一落地,耳畔即聞細微碎響,回首顧盼,隻見一老母雞正在啄食,白色的羽毛在月光照耀下,像是鐵打一般銀白。陳二心下一喜,暗道此番不虛此行,晚餐自是有着落了。随即屏息凝神,緩步靠去,就在伸手欲抓之際,老母雞突然驚叫一聲,四處亂竄。陳二大驚失色,隻得飛撲過去,一把抄住老母雞頸脖,生怕驚動旁人。
“放開它,你這個小賊!”一聲厲喝,如寒風過耳,吓得陳二一個激靈,趕緊擡眼四處張望。左側屋檐下,站着一個小丫頭,約莫豆蔻年華,手裡拿着剛燒好的熱茶,怒意盈面,勢若撲兔。
陳二有些尴尬,但還是咧嘴一笑:“我說王家的小丫頭,爺偷呸!爺借張家娘子家一隻雞,也不礙着你不是,且代為傳話,告張娘子一聲,就說,贈雞大恩無以為報,小爺我将來行走江湖,成就劍仙之姿,一定重謝今日之恩。”
說罷就想翻牆遁走,未料少女不依不饒,擲壺執帚,疾步上前,一把揪住正在爬牆的陳二就往他身上亂打。
“你個臭小子,手上拎着雞,還敢跟我胡言亂語!”
陳二連忙扔掉老母雞,死死護住頭部,連聲認錯“我錯了,姑奶奶,下次再也不敢,饒了小的一命吧!”
王家丫頭照着陳二腦袋狠敲幾記,這才扔下掃帚,氣喘籲籲的道:“滾!,再讓我撞見,定打得你娘都不認識。”
陳二踉跄起身,攀牆而上,揉着青腫的額頭,沖王家丫頭怒目而視道:“丫頭片子,休要得意,還有下回呢,山高水長,咱們”話音未落,就見王家丫頭舉起了剛拾起的茶壺,作勢欲擲,吓得陳二趕緊跳下牆頭。
院牆内,王家丫頭氣急敗壞的喊道:“陳二,你個小賊,每天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這麼大晚上還出門,小心邪祟收了你!”
這下子,陳二輸得很難看,蹲在牆角發誓,非找回場子不可。今晚雞是吃不到了,可憐了這五髒廟,還滴米未進,下次行動,定要避開這王家小妖女。
“又不是她家的雞,下手也忒狠了。”陳二嘟囔着,一瘸一拐,往家趕去。
陳二家住在村東頭,他生下來就被丢棄,要不是被一個老木匠撿拾到,早就一命嗚呼了。老木匠姓陳,不是本村人,聽說也曾有一妻女,不過平盛年初,家鄉鬧瘟疫,村裡人十之八九化為陰骨。陳木匠妻女葬身鬼門關,他自己也染了熱虐,昏迷了三天,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就被趕來赈災的官員隔離起來,再回村時,卻隻見大火燒過後的殘垣斷壁,連妻女的遺骸都找不到。
心若死灰的陳木匠,背負着滿腔的哀傷與遺憾,踏上無根浮萍般的漂泊生涯。恰逢薯兒村那年,春風不度,秋雨不潤,他行至村中,隻為乞一碗聊以果腹的薄粥,卻意外發現了被丢棄的陳二,顫撫着這個小生命,心中縱有千般疑慮,但終不忍心此子命喪黃泉,這才在村東頭破廟搭了個窩棚,為兩顆孤寂的靈魂搭起了一座名為“家”的橋梁,讓陳二跟了他的姓,單名一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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