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覺得太貴,走了,過後再看别的馬鞭,就有點不大入眼,因那是個孤品,又怕被别人買走了,轉了一圈又走回去。與那賣鞭的胡人雞對鴨講地劃了半天的價,終于抹掉了二百文,周祈心裡得了些安慰,把那根鞭子請了回去。
周祈算算還剩下的薪俸,大約能撐到月中……吧?
“老邵在永興坊有處宅子想賣,他那園子裡種的芍藥頗能看,我幫你問問?”崔熠道。
謝少卿要買宅子?永興坊老邵——明陽侯邵齊?那麼大的宅院……啧啧,有錢人啊。周祈心裡冒起酸水兒。
“邵侯的宅子太大,我買不起,也逾制了。你幫我打聽着,兩三進的小宅即可。”
周祈的酸水兒瞬間少了。
崔熠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周祈:“這個就得我們周道長幫忙了。你對京裡熟。”
三人走進一家門口幌子上畫着魚的小酒肆,許是因為天氣不好,雖是飯點兒,店裡人卻隻有一兩個散客。
跑堂本在慢騰騰地擦桌子,突然見到兩位長相極出色的郎君,又有一位妙齡美貌女冠,不由得神色一振,聽過的關于女冠尼姑的渾話故事都湧入了腦子。
面上卻極為殷勤客氣,“三位客人請這邊坐。”
一邊往裡面座位走,周祈一邊道,“要買屋舍,謝郎君且再等幾天。過了年,官員們至仕的至仕,外任的外任,士子們也考完出了榜,該遠遊的遠遊去了,那時候房子才好找。”
謝庸點頭道謝。
崔熠亦道,“果然該問你。”
跑堂的聽他們的話音兒,不免有些疑心,這美貌女道士與兩位郎君,似不是那般關系?
周祈不知道自己一個賣藝的被當成了賣肉的,猶笑道:“最關鍵,得打聽清楚,莫要買了不幹淨的兇宅。是不是,小兄弟?”最後問的是跑堂的。
跑堂點頭笑道:“客人說的是。”然後不等周祈再說什麼,便主動道:“可不能買了街東王宅那樣的。幾位聽說了嗎?那王家出事了。”
周祈道:“隐約聽說了。說是那郎君幾日沒回來,其母做了極兇的夢,疑心他出了事。”
跑堂的一邊重新擦周祈他們面前的食案,一邊道:“我看,那趙大郎八成是回不來了。他家那宅子,兇得很。從前那宅子空着的時候,一到七月半——”
店主人走過來,斥道:“又胡說八道!等趙大來找麻煩,我隻把你丢給他。”
又對謝庸周祈等笑着解釋:“客人們莫聽他瞎說。這個小子舌頭長,不知道惹了多少事情。那趙大又有些愛較真兒……”
周祈笑道:“店主也太小心了些。那趙大能不能回來……我看難說。”
店主人看看謝庸、崔熠,一臉不好跟周祈說的尴尬樣子,“這個,郎君們,幾日不回家,不是極平常的事嗎?”
周祈懂,他認為趙大是讓花娘妓子們絆住了,正待細問,卻見那位謝少卿嘴角微翹,側頭挑眉問道:“趙大相好的那位娘子很是美貌?”
想不到那張冷淡的谪仙臉竟然能做出這般風流輕佻樣來……好在周祈見慣了風浪,趕忙拿茶盞掩住自己半張的嘴。
崔熠則徹底讓謝庸的樣子驚呆了。
店主人一副這怎麼好說呢的神情,到底低聲道,“我也隻是在平康裡東門見過他與一個小娘子從外面回去。那小娘子——”店主人看看周祈,“不過就是年輕罷了。”
店主人神色又正經殷勤起來,“今日敝店有極好的鲈魚,漁人從城外河裡鑿窟窿釣的,為客人們蒸上來?或是片了魚片,放進羊湯裡滾熟,撒些胡椒,倒也鮮香,又可以驅驅寒氣……”
崔熠點了飯菜,店主人滿臉堆笑地退下。
崔熠看謝庸,謝庸又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了。
“……子正,你是怎麼知道這店主人見過趙大在外面相好的小娘子的?”
“詐一詐而已。他之前說‘等趙大來找麻煩’的口氣太過笃定。”謝庸淡淡地道。
崔熠與周祈對視一眼,兩人都端起茶盞喝茶。
過了片刻,崔熠道:“所以‘有人’的,原來是趙大……”
到底在店裡說話不方便,看跑堂的過來,崔熠等也就住了口。
跑堂端了冷切羊、拌醋芹、糟鹌鹑之類下酒小菜來,說别的菜肴很快就好,又把燙好的酒倒入小壺,分放在三人食案上,謝庸卻擺手。
周祈詫異。崔熠代為解釋:“他不飲午時酒,咱們喝咱們的。”
周祈笑一下,本朝人愛酒,有些人朝食都喝,如謝少卿這樣在酒上自律的人倒是少見。周祈算不得愛酒,但是有冷切羊,有糟鹌鹑,一會還有魚脍和炸肉圓,這種時候沒有酒,似乎缺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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