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昨天已經被她搜了個底朝天了,應該不會再突然冒出個什麼老物件了。該回城裡了,清越站在院子中間,又看了一圈老房子,看了看水塘。
今天一點風都沒有,早晨便燥熱難耐,蘆葦靜止地密密地立着,工筆畫一般沒有動靜。
第三章
+新增收藏類别
瓷枕比預想的價格要高,買家鑒定是明末清初的,質地滑潤,保存完好,比清越上次在電視上看見的那件瓷枕品質更佳。這個瓷枕,夠她交一部分房租了。
清越給何振強打電話要錢,說老宅還是翻新一下吧,等村裡旅遊區建成了,多多少少是一份産業。
何振強說沒錢,老房賣了拿筆現錢。
聽何振強的口氣,他根本就不打算去老房子看一眼。清越腦海中浮出一句話:富不過三代。老宅現在雖破舊不堪,但從細處仍能看出何家祖上曾經輝煌過。奈何後代不出能人,隻能惦記着賣老屋這點小錢。
清越說那我去彭興路看看,你那點貨也用不了整個房子來裝,實在不行就騰開一半給我公司用。
“彭興路你别去,我庫房都占着呢,騰不開。”一說到彭興路,何振強的語氣嚴厲起來,極力制止。
清越才不會聽,她要去彭興路看看。就她爸那點小電子産品的貨,能占滿200多平米的房子?
彭興路是風遠市的一條老街,二十年前也算得上是市中心了,一度紅火過。後來城市規劃建設将商業中心南移,彭興路雖已沒有了當日的輝煌,但老商鋪還在,老市民們還是習慣去老街逛逛。
清越掃了一輛小黃車,在兩米寬的老街小心穿行。小轎車、電動車、自行車都機警地尋着空子插隊,交通燈形同擺設。好在車速都快不起來,行人也都毫不擔心地随意走着,瞅見一條窄縫就溜過了馬路。路邊兩排粗壯的老楊樹需兩個人才能抱住,茂密的枝葉附身抹出大片樹蔭,将道路擁擠帶來的燥熱高溫降了一大截。商鋪間偶爾夾雜着幾家還沒搬走的老胡同住戶,主人拉開褐色斑駁的門闆,穿着大褲衩搖着草扇子出來買油條豆腦端回去。從外面看進去,低矮的磚瓦房擺着老資曆平靜地端詳着外面仍舊吵吵嚷嚷的街道,裡外好似兩個世界。
還是十年前的樣子。
清越家的房子雖不是商鋪,但因為鄰街,地理位置好,又是二層,改裝改裝也能當個搶手的店鋪來用。雖說這地方用來做清越公司那種藝術文化的生意有點不相稱,但好在成本低,好好經營,說不定還能挖出些老街的文化潛在價值來。
清越心裡盤算着如果把她公司搬到彭興路該怎樣經營,前面人群裡遠遠看見了她爸爸何振強,胳膊裡夾個公文包正在朝前走着,看樣子是剛從二層的庫房出來。
清越一直看不上他爸爸的做派,感覺他向來對自己定位不清。一個做家用電器小生意的,偏偏喜歡每天穿西裝,胳膊夾個公文包,裝公幹。每天收拾得筆挺周正,皮鞋擦地锃亮,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廳級就是個處級。
他就在清越對面街道前一百米的距離,今天沒有夾公文包。
他右手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而孩子的另一隻手,被一個女的牽着。那女人燙着大波浪卷,穿着深色改良旗袍,屁股一扭一扭的,有着市井嬌娘的風韻。何振強和那個女人說說笑笑,孩子牽着兩個大人的手,蹦蹦跳跳。
清越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肯定不是什麼親戚朋友同事鄰居。
談笑間,那女人的手伸向他爸爸的T恤,很自然地給他撥了撥,像是要撥掉T恤上沾着的東西。
清越緊皺着眉頭,快走了幾步跟了上去。
走了約半公裡,三人在一個公寓樓前停了下來。等電梯的工夫,那女人的手摟上了她爸爸的腰,而她爸爸,低下頭親了那女人的額頭。
天旋地轉。路邊粗壯的大樹似是受到重擊一般也開始傾斜,跟着清越一起轉。
她的爸爸,她一直以來隻是認為忙于工作不重視家庭的爸爸,竟然出軌了!還有個孩子!
他說他是這個家的支柱,不忙碌拼命怎麼能撐得起這個家的開銷?他說男人做大事少不了應酬,不回家都是在外面應付那些上下線的經銷商。他說他情願辛苦,賺來的錢要給女兒攢嫁妝……
這是個荒唐的世界。或者說,有的人活在不同的兩個世界裡,一個世界裡扮演忙碌僞善的一家之主,另一個世界裡活成喪德狂歡的混蛋。
清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腳邊有塊大石頭,搬起來砸過去就能一洩心頭之恨;口袋裡有手機,拿起來拍幾下便能成為懲治混蛋的呈堂證供。但慌了神的清越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在眩暈和顫抖之中,眼睜睜看着三個混蛋進了電梯,消失在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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