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皺眉痛苦道,“她……為什麼不能等我一等?我答應她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阿姐她,從未不信任你,她說,太子是注定高飛的鳳凰,請愛惜自己五彩的羽翼,她隻是零落塵泥的燕雀,隻配如‘百鳥朝鳳’般,在角落裡翹首而盼”,慶之勸道。“她錯了,我從不願意當什麼鳳凰,隻願與她,作一雙共效于飛的銜泥春燕”,昭明态度之堅決,令慶之為之一歎。慶之也不能停留太久,多多叮囑了幾句“保重”,就離開了。一個月後,太子纏綿病榻,絲毫不見起色,蕭衍下令,給太子大婚沖喜,将春宴中驚豔四座的,三位名門淑女,一一許配給他。由于太子行動不便,納彩迎親一事由堂兄,南平郡王蕭恪代勞。其中,謝家嫡女謝瓊瑛,被冊封為太子正妃,給事中王姚之女王箢,太常卿崔浦之女崔湘,兩人晉為太子良娣,還将一位良家女子,不知姓氏,許配給他做小星。三大世家雖憂心太子病體,怕贻誤愛女終生,卻是有口難言。陳郡謝氏,奈何嫁的是正妃,不好推卻;琅琊王家,又是新晉提拔的庶支,隻能唯唯諾諾;至于崔家,雖是南渡士族,但幾代經營,本族不顯,自是不敢置喙。五月初六,會親友,宜嫁娶。昭明卧于内殿,意識模糊之間,聽到東宮庭院裡,熱熱鬧鬧的吹打之聲,喧喧嚷嚷的賓客之聲,煩嚣不息。直到日已西斜,月上柳梢,才漸漸安靜下來。空曠的大殿裡掌了燈,明明滅滅,宮女們魚貫而出。昭明依稀見一位紅裳女子,翩然而至,跪坐到他的榻前,輕輕地喚了聲“蕭郎”。昭明迷茫地睜了睜雙目,想來這定是一個美夢。他半掙紮起身子,無所顧忌地握住了身側,那細如柔荑的手,惆怅道,“我這是快要死了嗎?”品姬初見他如此虛弱,早已雙靥滴淚不止,卻在聽到這句話後,強顔歡笑道,“不許胡說,奴家是來沖喜的,殿下一定會好起來。”昭明輕輕撫上她的粉頰,清麗的面容,沒有絲毫的妝飾,唯有觸碰到她,那一行滾珠般的熱淚,才相信這是真實的,疑惑而欣喜地望着她。品姬徐徐道,“奴家在燕雀寺出家,本想斷了殿下念想。可有一日,陛下找到了我,将我贖出佛門,他說,我是一個懂分寸的女子,他有一個自小聰慧敏銳、心思善感的兒子,希望日後,我能好好照顧他。”她說完,緩緩解下了額上,一圈圈的紅綢,露出光潔圓潤的頭頂心。昭明這才注意到,她之前一直用紅綢裹頭,神情動容道,“對不起!”品姬搖了搖頭,黯黯道,“蕭郎會介意嗎?”昭明輕柔地捧起她的秀臉,徐徐湊近,印在她額心一吻,柔聲道,“你真美,如我心裡,救命的菩薩。”棋道天監九年,尚書令沈約向梁帝蕭衍,上書谏言道,建康城内外,大力修建佛廟,靡耗過巨,窮極宏利,有損傷國本之勢,希望梁帝能體恤民心,反躬自省,停止此鋪張無益之舉。其實,自從蕭衍經曆了,其六弟謀反一事後,他常常感到心灰意冷,漸漸對佛家所謂“因果循環”,深信不疑,才有了大興佛寺之舉。梁帝在朝堂上,重重地斥責了沈約,說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所轄尚書省五部,不好好統管,卻有空做那诤谏之事,輕忽尚書令之職。沈約自是傲骨铮铮,據理力争,令梁帝廢黜他尚書令一職,将他調任禦史台,哪怕去做那低微末職都行。蕭衍大為惱火,當着衆臣的面,大罵沈約,“為人輕脫”,下令褫奪他的爵位,幽禁沈府,閉門思過,以觀後效。一石激起千層浪,朝野内外議論紛紛,說這位文壇宗主、開國功臣、朝廷柱石,就要倒台了。含元殿裡,陳慶之陪梁帝蕭衍,整整下了九夜的圍棋,都是徹夜不眠,通宵達旦。以前,慶之随侍帝王側,也常在宮中值宿,蕭衍雖喜愛通夜對弈,不過遠則十日一對,近則三日一對,從未如這幾日般,夜夜不休。哪怕慶之年輕氣盛,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強打起精神,仔細應對。九日對局,慶之輸多勝少,惟獨今日,棋風一變,大有“咄咄逼人”之勢。含元殿裡,爐火一盆,炭火熊熊,爐旁茶案上,清茶袅袅,蕭衍卻一心專注在,青玉棋枰上,右手中的瑩亮黑子,兀自在二指間,反覆揉撚,遲遲不下。隻聽“啪”的一聲,黑子落回紅漆圓盒中,蕭衍長舒一口氣道,“朕今日輸了。”慶之拱手道,“陛下客氣,卑職僥幸。”“慶之,連連九日,你一直未給你的老師,沈約求情,今夜雖未求情,可是你的棋風,卻似乎在給朕,一種暗示,你自己說說吧?”蕭衍這才好整以暇,拿起清茶細品。慶之伏首貼地道,“陛下聖明,以卑職的棋藝,是無論如何,無法與陛下,分庭抗禮的。可是今夜,卑職換了一種思路,我把自己,想象成恩師,如果他來應對,會怎樣行棋布局呢?我越是這麼想,越是心驚,原來穩紮穩打的守勢,竟然化作一往無前的進攻,想來也是僥幸,若是中腹未能做活,恐怕早已大輸于陛下了。”蕭衍長歎道,“你很聰明,如果沈約那個老小子,在這件事上,有你的一半就好了。”“陛下謬贊了”,慶之退開一步,鎮重下拜道,“恩師犯顔直谏,罪無可恕,還請陛下看在他,多年盡忠職守的份上,從輕發落。”蕭衍擡手虛扶,示意慶之起身,側頭遙望窗外,隻見碧空無垠,三星映澈。他默然了半晌,緩緩追憶道,“慶之,你知道嗎,朕年少時,與沈約那老小子,同在竟陵王西邸交遊,他文才最高,年紀最長,是我們竟陵八友的‘老大哥’。那個時候,我雖初通棋藝,卻實在看不起它,覺得不過是個耍樂的玩藝,是‘臭棋簍子’說,十九路棋盤中,不僅有天圓地方,大道無言,包羅萬象,更有縱橫捭阖,奇謀妙算,殺伐決斷,還有修身養性,心平氣和,與世無争。他着實是,領朕入棋道,再而精進,最終酷愛之人,他的棋風如何,朕又怎麼會看不出來?”“陛下與恩師,多年知交之情,令人心生向往,感佩無比。”慶之沉聲道。“你去代朕看一看他吧”,蕭衍轉向慶之,溫和道,“順便和他說說,讓他收回荒唐之言,好歹給朕個台階下。”慶之領命謝恩。神滅城東沈府,慶之與恩師沈約,對坐于一處敞軒之中,庭内遍植修竹,竹節挺拔,青翠欲滴,微風過處,鳳尾森森,龍吟細細。“如果你是來當說客的,請回吧”,沈約對着這個心愛弟子,毫不留情道。“老師……”慶之悉心勸道,“陛下已然不加苛責了,您的谏言,想必也聽進去了,為什麼不能各退一步呢?”“你錯了,慶之,是非黑白,從來不能,有絲毫讓步”,沈約面如寒霜道,“而且你來晚了一步,我剛剛向陛下陳言,請辭尚書令一職,并推舉範缜接替。”“範缜,是那個著有《神滅論》一書的範缜?”慶之心下惴惴,老師這是烈火澆油呢。沈約點點頭道,“沒錯,你所不知的是,他也是侍中範雲的從兄,以前與我們竟陵八友,同在西邸任事,可以說是我們的老熟人了。”慶之默默地想,範缜與這班開國重臣,關系那麼親近,卻一直未曾出仕,可見是因為他一貫,所秉持的無神論了。沈約徐徐道,“當年在西邸,竟陵王也是崇佛之人,曾向他發難道,‘君不信因果,世間何得有富貴,何得有賤貧?’他朗朗答道,‘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随風而堕,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複殊途,因果竟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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