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試了試血的溫度,又掐指推算了一番,由此推算孩子應該是出生在醜時。
她吩咐一聲:打盆熱水來!
辛見貴趕緊打了水端過來,李老太把個在血水裡掙紮的女嬰抓在手裡,用指頭伸進嘴巴裡摳了摳,又放在盆裡洗幹淨了,拿小被子包起來放在被窩裡,然後才把王明秋的人中狠狠的掐了一把……
已經昏死過去的女人又悠悠醒來,她掙紮着想看看孩子,李老太告訴她:女娃,活着,很好!
王明秋瀕臨死亡的眼神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應該是悲喜交集,聽見孩子好好的,她很高興,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把個剛出生的孩子孤零零的扔在世上,想想她這一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才能長大,不由得又因放心不下而又悲苦流淚……
李老太冷靜的對她說:你時間不多了,給孩子起個名吧,也算是給孩子留個念想。
王明秋用微弱的聲音喘息着說:就叫辛悅吧,希望她這一生歡欣喜悅快樂成長,我苦命的孩子啊,娘陪伴不了你了,希望你别怨娘把你帶到這世上卻又不管你,孩子,娘不想死啊……
雞叫三遍的時候,王明秋咽了氣,辛見貴哭的停不下來,看着他那個樣子,李老太試探着問他:這麼小的娃,你會不會帶她?能不能帶了她?
辛見貴隻顧抱頭痛哭,不要說孩子,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更不要說孩子了,唉,要不是生孩子,媳婦也不會死,要不是這個孽障,自己怎麼會家破人亡?
想到這裡,辛見貴的心裡竟然對那個發出微弱似貓叫聲的嬰孩充滿了怨氣……
李老太看着這個男人這個家,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唉,可憐的娃啊,這麼小的孩子你養不活,這樣吧,我替你養着吧,什麼時候你能養活她了,就去我家接她。
辛見貴一聽,哭的更厲害了,大過年的,好好個家,年沒過完,把家給過沒了,媳婦死了,留下這麼一個小東西,自己父母早亡,一個沒人幫忙帶孩子的糙漢,就那巴掌大的嬰孩,怎麼養活她?
思來想去,最後眼淚汪汪的辛見貴直接給她磕了頭:感謝老太太善心,等我有了能力養活她,一定去把她接回來,現在這麼小的孩子,我也不敢動她,有勞您幫我養大一點我就去接她,以後我會常去看您,有勞您了,給您添麻煩了……
李老太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孩抱到他跟前:你看一眼孩子吧,我抱走了。
辛見貴把頭一扭:不用看了,您抱走吧!
大年初一,小鎮街上就出現了送葬的隊伍,說是隊伍,其實就是一個人,用咯吱吱的木排車拉着一具屍體,死者是辛見貴的媳婦王明秋,死于産後大出血……
小鎮自古以來有個規矩:死人不能在家裡過夜,一旦人咽氣後,就要送到鎮子西南角的義冢存放,在義冢停棺三天再進行埋葬。
雪還在下,滿目山河皆白,狂風怒号,暴雪肆虐,天地之間一個小小的黑點在慢慢移動着,像個螞蟻……
辛見貴用木排車拉着媳婦的屍體來到了義冢,敲了敲看冢人的門,門沒開,直接從門上一個三指寬的小窗口裡遞出來一把鑰匙,接着窗口就關嚴了。
辛見貴拿着鑰匙打開停屍房,裡面有一具具棺材挨着一字擺開。
一般來說,人送到這裡,家人親友會幫着把屍體放進棺材,再舉行一些儀式,可今天就自己一個人來了,這怎麼把媳婦裝進棺材?
他想到了看冢人,想喊他幫忙,可當他走到門口看了看雪花飛舞狂風怒吼的天氣,頓時打消了念頭,唉,别麻煩人家了,還是自己抱進去吧!
辛見貴小心翼翼的揭開蓋在媳婦身上的被子,看見媳婦那栩栩如生的臉,心裡莫名的一陣心慌,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把媳婦裝進了棺材,媳婦的身體已經僵硬,他把她擺弄着躺正,一番操作下來,把他累出了一身的汗。
看着她躺在棺材裡,想起以前的媳婦因為自己是孤兒而對自己百般疼愛,自己卻在她身懷六甲身體不便的情況下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與溫情,心中的懊悔讓他痛苦的又嚎啕大哭起來……
哭着哭着,突然,他看見媳婦的臉好像是有了變化,仔細一看,他眼前一陣發黑,腿軟的跪了下去:他看見媳婦的臉上帶着一抹嘲諷的譏笑,仿佛是在責問他沒有照顧好自己……
辛見貴勉力指揮着發軟的四肢把棺蓋推上,連滾帶爬的跑出了義冢,急匆匆慌亂的竟然連門都沒有關鎖,鑰匙還挂在停屍房的門上随風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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