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記住了這個?”
恺撒想了想:“還有那天陪我去看演出的女孩穿了一件裸色的晚禮服,腰間鑲滿水鑽,走起路來細腰非常晃眼。”
“就是說你也看不懂歌舞伎表演,對吧?”
“看舞台上方的譯文屏幕就好了。剛才服務生說這是風間琉璃大師特意要求加裝的,觀衆都是日本人,聽不懂唱詞的隻有你我,那東西就是為我倆安裝的。”
“看來風間琉璃真的很想我們看懂他的演出。”
“那我們就看好了。”恺撒輕輕搖着折扇,“作為朝生暮死的鬼,誰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最後一場演出呢?”
燈忽然黑了,有人敲響了櫻木的小鼓,鼓者在鼓面上一敲一抹,鼓聲嘶啞低沉,像是鬼魂在遙遠的古代低聲訴說。幕布拉開,素白色的女人靜靜地站在舞台中央,披散漆黑的長發。
“世間一切幸福,皆月影中一現的昙花;唯有孤獨與痛,常伴在黃泉深處。”女人清唱着,緩緩擡頭,臉色蒼白如紙,唯有眼角是凄厲的血紅色。
她的扮相像是黃泉深處的厲鬼,可身形中透着婀娜妩媚,便如絕世豔女裹着薄紗,讓人心裡微微一蕩。
“風間琉璃?”恺撒一驚。
那竟然是女裝的風間琉璃。風間琉璃清秀如少女,演出女性角色恺撒倒也不會太過驚訝,可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出女人的性感來,令他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他無法嘲諷,他真的被風間琉璃的女性魅力所震撼,感覺是千年的女鬼附身在風間琉璃身上,借着他的形體歌舞。那女鬼生前必是傾世的尤物。[1]
風間琉璃且歌且舞,白色大袖像是白鳥的雙翼那樣展開,上面用墨筆寫滿了古老的文字,左袖象征太陽升起、萬物生長和美夢般的人世,右袖則象征月亮升起、枯骨寒沙和永恒的黃泉。舞着舞着他褪去了外面的白袍,露出燦爛的彩繪衣衫。觀衆們都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那件斑斓的彩衫與其說是生者的華衣,不如說是死者的葬服,彩衣上用刺繡的手法做出骷髅和蛆蟲的紋路。
這時舞台上方的譯文屏幕顯示出這幕劇的背景資料,風間琉璃飾演的是日本的母神伊邪那美,這部新編神話劇是關于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的神婚和後來的反目。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原本是一對兄妹,但在茫茫的世上就隻有他們這對年輕人,他們找不到伴侶,隻得彼此締結了神婚,生育了日本諸神。但伊邪那美在生育火神的時候不幸被燒傷而死,伊邪那岐思念妻子,跋涉到黃泉深處去救她。他們隔着帷幕傾訴離愁,伊邪那美終于願意跟伊邪那岐回到陽世,但是要求他在黃泉國大殿外等待自己整妝。伊邪那岐等了很久不見妻子出來,于是折下木梳上的一根齒點燃,這點火焰照亮了永世黑暗的黃泉國,伊邪那岐終于看到了妻子尚未複原的身體,那是一具爬滿蛆蟲的腐屍,穿着斑斓的屍衣。
他驚恐地逃離黃泉國,伊邪那美痛恨他的毀約,帶着黃泉鬼女們在後面追趕。伊邪那岐逃到名為黃泉比良坂的地方,用大石分隔了陽世和黃泉,伊邪那美終于追不到他了,于是兩個人隔着大石憤恨地解除了婚約。從此伊邪那美變成殺人的惡神,每天要殺死一千個日本人,伊邪那岐卻建立了一千五百個産房,每天孕育一千五百個嬰兒,日本的人口才慢慢地增加。
溫暖的金色燈光籠罩了舞台,這象征着舞台從幽暗的黃泉國切換到了人世間,穿着金色長袍的伊邪那岐登場。他戴着木雕面具,踏着“折足”,在舞池中走出完美的圓形,同時唱誦着詩歌,贊美自己的三個孩子。這三個孩子是他從黃泉國歸來之後獨自生育的,名為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他們跟伊邪那美毫無關系。伊邪那岐命他們幫助自己守護世界,天照受命統治神之國高天原,月讀則管理夜之國,海洋被賜給須佐之男管理。伊邪那岐把象征太陽的八咫鏡賜給天照,把象征月亮的八尺瓊勾玉賜給月讀,然後把自己最鋒利的寶劍天羽羽斬賜給了幼子須佐之男。
伊邪那岐在前台與孩子們歡快地舞蹈,伊邪那美卻在黑色的薄紗帷幕後哭泣着歌唱,素白的人形反複折疊,可見那被遺棄的痛苦是何等銳利。
那層黑幕象征着被永遠隔斷的黃泉比良坂,永堕黃泉的伊邪那美歌舞着回憶那場神婚,那時日本剛剛從大海中浮起,在洪荒的大地上隻有一根擎天的玉柱,他們詢問命運,問作為兄妹他們能否結婚繁衍後代。命運說那你們便繞着柱子的兩側走吧,忘記你們的身份,當你們看到彼此的時候,就當作那是你們的初相遇。于是他們各繞着柱子行走,相遇時伊邪那岐表現得好像那隻是一個偶然相遇的少女那樣,驚訝地說:“唉呀,好一個美麗的女子!”伊邪那美也回應說:“唉呀,好一個英俊的男子!”于是他們便締結了婚約,繁衍了無數的後代。
“後來怨恨那麼深,隻因為當初相遇那麼美。”楚子航輕聲點評。
歌聲回蕩在四周,不用閉上眼就能把風間琉璃想成一個悲傷的女人,她穿着屍衣在地獄中歌舞,圍繞她的隻有枯骨。觀衆席上寂靜如死,有幾位擅長品鑒歌舞伎表演的客人默默地流下淚來。座頭鲸從口袋裡抽出手帕蒙住淚如泉湧的大眼,原本恺撒心裡也有些觸動,可看到店長哭得梨花帶雨,自己反倒不好意思感傷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休息廳内無人喧嘩,大家都沉浸在剛才的表演中,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悄聲耳語。
下半場卻是歡快雄壯的故事,講述須佐之男殺死八岐大蛇的壯舉。
譯文屏幕上介紹說須佐之男是位勇武的少年,他孤身帶着天羽羽斬,流浪到了名為“出雲”的地方。在這裡他遇到了名叫奇稻田姬的美麗女孩,奇稻田姬是一對老夫婦的最後一個女兒,她的七個姐姐都被山一樣巨大且有八個頭的妖怪八岐大蛇吞吃了。八岐大蛇每年都要吞吃一個少女,今年輪到了奇稻田姬。須佐之男喜歡奇稻田姬,決定殺死八岐大蛇為當地人除害。他準備了八壇烈酒,把奇稻田姬變作梳子插在頭上,等待着八岐大蛇。八岐大蛇飲下烈酒後酣醉不醒,須佐之男趁機用天羽羽斬把大蛇砍作一截一截,砍到蛇尾的時候他發現天羽羽斬這樣的神劍也崩開了一個缺口,這才發現八岐大蛇的尾巴裡藏着比天羽羽斬更鋒利的劍“天叢雲”。須佐之男把天叢雲獻給姐姐天照,娶了奇稻田姬。
這一次風間琉璃扮演八岐大蛇,他在素衣外罩了一件鱗片狀的長袍,舞姿跟扮演伊邪那美時一模一樣,隻是沒有唱詞。
台下議論紛紛,這在素來講究禮儀的日本觀衆中是很罕見的,但下半場的表演委實太詭異了,屠蛇之戰本該是場激烈的交鋒,但觀衆看到的卻是女人和男孩的對舞。須佐之男的利劍反複地砍在風間琉璃身上,鮮紅的染料沿着鱗片流淌。最終風間琉璃倒在了舞台中央,須佐之男跪在他身邊高舉天羽羽斬,停滞一秒鐘後刺穿了他的心髒。舞台四面都噴出了冷焰火,火樹銀花中須佐之男撕掉風間琉璃罩在外面的斑斓長袍,露出血色的女人,她靜靜地躺在舞台中央的燈光中,像是一片飄落的楓葉。
畫外音響起風間琉璃的低唱,幽怨蒼涼,便如孤魂在井中哭泣:
“倦兮倦兮,鬼骨面君;
來路已渺,回首成空;
斷舟浮海,相望孤城;
猶記曰昔年恩重,恨水長東。”
短暫的沉默後,有身穿和服的老人起身,發出長嘯般的贊歎聲,接着全體觀衆起身鼓掌,掌聲如雷。
結局匪夷所思,原來八岐大蛇就是伊邪那美的化身,多年之後她以蛇軀重返人世,就要是報當年被丈夫遺棄的仇,但須佐之男終結了她的複仇之路。所謂“新編古事記”,創新就在結尾的地方,這是一個被抛棄的妻子對丈夫和他創造的整個世界的複仇,盡管複仇本身是邪惡的,可想到她曾經遭受的痛苦,又讓人心有不忍。風間琉璃的扮相太美,歌聲也太哀涼,愁雲慘霧彌漫在歌舞伎座中,帶着觀衆們瞬息穿梭于神話和現實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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