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稱呼讓陰九幽一愕,而後恍然,終于明白那一夜她為什麼會突然如此稱呼自己了。顯然,燕九自己也沒察覺她對殿下這一稱呼有着極度的依賴性,每當她内心處于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便會下意識地喊出這個稱呼。無論是當初在幻帝宮中被毒蛇咬傷九死一生的時候,還是在食下優昙羅花痛苦難當誤以為陰九幽想毒害她的時候,她喊的都是這兩個字。或許便是這樣,在不知不覺間這兩個字已經深入了她的骨血當中去,相較起來,他的本名給她的隻怕是更多的不安定吧。思及此,陰九幽心中微澀,緩緩放下手。“不用擔心。”他安撫,站起身,欲繞過桌子來到她的身邊,叩門聲響了起來。嚴謹而沉穩的三下,然後,未待他們有所回應,門已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當前一位是個身着武士服,腰配長劍的女子,不,确切地應該說是一個婦人。容顔絕麗,身姿挺拔而窈窕,乍一看像是個妙齡少女,仔細瞧去才發現那頭束成英雄髻的青絲已經半白,眼尾處細紋難掩,盡現美人遲暮的滄桑,也憑添了少年缺乏的成熟風韻。她步履矯健,面如冰封,雙眸威光迸射,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之氣以及讓人臣服的強大氣場。她的身後,是一個身着布衣身材魁偉的老者,容貌平凡,但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和魅力,他單手負後龍行虎步地跟在婦人身後,竟絲毫沒被她的光芒掩蓋住。這兩人一進來,整間屋子立即給人易主的感覺。“本王是來接本王的孫子回京。”婦人道,目光如電,迅速地掃到床上正睡得熟的小陰澈,然後徑直走了過去,完全忽視掉了站在桌邊的陰九幽兩人。燕九愕然,陰九幽卻似乎已經習慣,毫不在意地将她擁進懷裡,然後懶散地靠向背後窗子。“既是如此,可否順帶捎上我們一程?”他淡笑,悠然相詢。婦人聞言,雖沒說話,去抱陰澈的手卻微頓,再伸出已帶着些許顫抖。她身後的老者目光柔和地看向陰九幽兩人,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欣慰。“有何不可。”他開口應,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蓦然相視而笑,其中意味也隻有兩人明白。燕九被眼前這三人的對話弄得一頭霧水,有些搞不明白他們的關系。而陰九幽卻不容她多想,已扶着她來到老者和婦人面前。“孩兒不孝,讓父王母妃勞心牽挂了!”他垂眼道,就要同燕九一起跪下,卻被老者一手一個扶住。“人無恙就好……人無恙就好……丫頭身上有傷,不必多禮。”老者顯然很激動,說話的聲音都有一些顫抖,緊緊握着陰九幽的手半天不舍放開。婦人已經抱起了陰澈,卻沒轉過身。“既是有傷,還不趕緊傳太醫官!”她低頭親着陰澈的小臉,淡淡道,聲音較之前緩和,甚至于有着讓人不易察覺的哽咽。話音一落,門口處立即有人急步而去。“長天,快來看,這孩子長得真像我。”婦人微側臉,唇角竟是帶着微笑,長挑的鳳眸卻隐隐閃爍着水光。燕九看見了,不自覺抓緊陰九幽的手,既為他感到高興,卻又覺得莫名的心疼。歸航(完結)毫無疑問,這一男一女便是當朝最著名的戰王夫婦,也就是陰九幽的父母陰長天和君無玄。在潆州停了十日,燕九傷勢痊愈得差不多後,衆人才起程返航。這十日,戰王夫婦每日帶着小陰澈以及随船而來的奶娘待仆護衛在潆州城内外四處遊玩,晚上由奶娘把孩子送回來,燕九竟然再沒見上他們一面,倒是陰長天回來後都會讓人來叫陰九幽去陪他下棋飲酒。直到上船之後那天晚上,她才又再次見到君無玄。君無玄顯然剛沐浴過,穿着寬松的深紅色長袍,花白的長發垂在背後,看上去說不出的雍容華貴,讓人不由生起自慚形穢的感覺。燕九進去的時候,她正歪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看着書,房内燃着數盞宮燈,将一切照得纖毫畢露。燕九知道自己此生恐怕都無法忘記這一幕,無法忘記君無玄擡頭看向她時的那個微笑。因着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冰冷強硬的女戰王印象太過深刻,因此她怎麼也沒想到再相見,看到的竟然會是一個慈愛溫柔的微笑。或許是太過缺乏長輩的疼愛,那個微笑便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平靜無波的水面,将她故作的冷靜破壞殆盡,心中不覺隐隐發酸。“我以為我會失去幽兒。”君無玄說,仍然微笑着,笑容中卻有着說不出的惆怅和傷懷。沒想到她會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話,燕九頗感意外,也不知要怎麼回答,索性不作聲。君無玄顯然也沒想從她那裡得到什麼意見,說罷這句話,便停了下來,細細地打量她。好一會兒。“你是個好孩子。”就在燕九被看得不自在起來的時候,老夫人終于又開了口。“幽兒脾氣頑劣不羁,讓你受苦了。”一句話,差點把燕九的眼淚逼出來。很多事很多感受,無論是痛苦的還是歡喜的,身于局中都隻覺得再尋常不過,隻是提不得,一提,便似乎變得分外不同起來。哽了片刻,她才将那種酸澀的感覺壓下,露出溫婉的笑。“他……他是很好的。”這是她發自内心的想法。什麼傷心難過,不過是自己的選擇,也自當是由自己承受。他是極好的,無論是以前愛着紅衣的陰極皇,還是那個愛捉弄她的少年,又或者是現在這個飄渺若風的男人,都是極好的,否則何至讓她戀慕如斯。君無玄不由輕歎,伸手将她拉至身邊坐下,一邊為她将發順至耳後,一邊道:“吾等女子,禀性剛傲者,易以自我為中心,即便是在心中所愛面前也不肯稍稍擺低姿态,柔順者,又易缺失主見,任人呼喝來去。剛柔兼濟如你者,卻是難得。”說到此,眸光湛然,有着閱盡世事的通透。“幽兒遇上你這孩子,隻怕也是命中注定。換成其他人,又如何能讓他挂念不舍。”燕九臉微紅,不由微垂了頭,心中卻因老夫人親昵慈愛的動作而升起濃濃的暖意。看到她腼腆的反應,君無玄笑了笑,從榻上起身,負手來到窗邊,河風帶着水腥味從窗口吹入,拂得她的長發微微飄動。隻看背影,哪裡又像是一個年過古稀之年的老人。“我身為戰王,素來将家族榮譽放在第一首位。”她的聲音倏轉冷硬,連帶得身上的氣勢也蓦然增強,給人以隐隐的壓迫之感。燕九不能再坐着,于是亦站起了身,垂手神色恭謹地站在那裡。“幽兒是我和長天唯一共同擁有的孩子,體内既與如今卿家人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脈,又流着陰家的血,身份極不普通,因此從小我對他的要求比其他孩子更為嚴苛……”或許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君無玄的身體微顫,手不自禁扶上了窗框。“幽兒他……唉……幽兒……”“王妃……”燕九見她似乎有些不适,不由關切地開口,卻被她擡手打斷了。隻聽她咳了一聲,像是在清嗓子,而後一昂下巴,剛硬地道:“我君無玄此生最厭後悔,也不準别人在我面前提後悔二字,但是……但是,對幽兒,我确确實實是後悔了。悔不該将小小年紀的他丢上戰場,悔不該沒給他足夠的疼愛,悔不該……”太多的悔不該,可惜時間難以逆流,于是隻能成為遺憾和永遠無法撫平的傷。老人的聲音已帶上些微沙啞,本來挺得筆直的背仿佛不堪悲傷,竟有些許佝偻了。燕九心中蓦酸,不由向她靠近了一步,再次輕喚:“王妃。”君無玄沒有應,半晌,方轉過身,眼角依稀有些發紅,臉上卻挂着溫柔美麗的笑。“好孩子,如果不是你,我們隻怕真的會失去幽兒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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