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着徐文耀,沉靜的臉色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掃了李天陽一眼,目光銳利如刀。他身上冒着寒氣,已不知在外面聽了多久。徐文耀隻瞥了李天陽一眼,随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颔首走進病房,再當着李天陽的面,輕輕地,把門關上。聽到啪嗒一聲的時候,徐文耀忽然就按捺不住了。心底有種狂躁被引發了上來,大概從聽到屋裡這個男人深情并茂的表白開始,不可謂不動人,不可謂不真實,說到後來,那男人仿佛還聲音哽噎,似有說不出的懊悔和沉痛,這些都不容易裝。但問題在于,連他都覺得感人肺腑的陳述,王铮還帶着舊時的感傷和記憶,怎麼可能不被打動?但是,他不喜歡王铮被打動。說不上什麼理由,他忽然發覺自己很反感王铮跟李天陽在一起,反感的程度不容置疑地增大,已經到了令他要按捺不住,找點什麼法子讓這兩人分開的地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人再在一起,他對自己說,他們不合适,他們不會有好日子,王铮折騰不起,他不能任由王铮再陷入同一個泥潭,再經曆同樣的煎熬,他厭惡那種事情發生。不管出于多麼真誠的忏悔,由李天陽多麼聲淚俱下地表演出來,都是令人生厭的,這種厭惡純粹來自生理層面,就如裸露的肌膚上爬過冰涼的爬蟲動物,令人本能想遠遠甩開。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麼道德衛士,他在每段關系中不同時腳踏兩條船,但不代表他就相信忠誠的必要性,而隻不過是他将一對一的原則定為自己理性行為的前提,他知道王铮為此傷痕累累,但他的心疼,純粹是因為受傷的對象是王铮,而不是因為情傷這種事情值得憐憫。那麼,如此從生理層面厭惡李天陽,卻是因為什麼?徐文耀在腦子裡設想了一下李天陽跟王铮相擁哭泣,破鏡重圓的場景,一股怒火頃刻從尾椎末端竄上大腦,轟的一聲燒紅了全身血液。厭惡到這種程度,連假設一下那種可能性,都不被允許。&ldo;徐哥,你站那幹嘛?&rdo;王铮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卧病了一兩個禮拜,那個聲音羸弱中帶了沙啞,卻有維持原有的溫和低柔,這些要素彙合起來,忽然就像導火線被點燃一樣,徐文耀蓦地轉身,大踏步向王铮走去,在他詫異的眼神中捧起他的臉,狠狠地吻了下去。這種沖動一輩子也沒嘗試過,徐文耀一邊吻一邊想,真是奇了怪了,這麼做也并非被強烈的欲望驅使着,隻是渴望這麼貼近他,抱在懷裡,隔着病服摩挲他瘦削的背脊,單薄的蝴蝶骨,還有弧線優雅如起伏緩坡的腰線。他加深這個吻,把舌頭探進去,勾起他的,貼着滑過去又溜過來,仔細溫柔地吮吸,這是必要的。他吻着王铮,閉上眼忘乎所以地想,這麼吻他是必要的,隻有這麼貼近,那股莫名其妙的狂躁才得以平息,他剛剛險些就冒出把李天陽解決了的念頭才得以消弭,身體四肢像進入母體的羊水中,自在輕松地綻放每個毛孔,連稍微低頭就能感受到的無形的荒蕪冰原,似乎也能掀開灌了水銀或者鉛一樣的天幕,露出一點平原上的稀稀拉拉的星星。四周像是都被隔絕了,用一層薄膜,顯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但分明有現實的聲音傳來,似乎窗外有流落此地過冬的鳥鳴,啾啾的聽不清楚,也有隔壁病房的人在走動說話,突然之間,傳來裂帛一樣的一聲哀嚎。是個女人,聲音凄厲而尖銳,瞬間擊退用薄膜隔斷的四周。王铮在他懷裡一顫,徐文耀隻得結束吻他,卻見他喘着氣,睜大眼睛有些受驚地問:&ldo;發生什麼事了?&rdo;徐文耀側耳傾聽,然後說:&ldo;可能是有病患過世了。家屬接受不了噩耗,正哭呢?&rdo;哭聲越發明顯,這時不再是女聲,還加進來幾個男聲,無不哀嚎哭喊,依稀聽到是在喊爸爸。王铮聽了聽,眼神一黯,低聲說:&ldo;我知道了,應該是隔壁病房的張伯。昨天他女兒碰到我,還說過今天他要進行心髒搭橋手術,應該是術後引發了并發症……&rdo;&ldo;年紀大了,風險自然就多。&rdo;徐文耀輕撫他的臉,微笑說,&ldo;别擔心,你比他年輕多了,一定會沒事。&rdo;王铮擡起頭,目光潤濕,他忽然說:&ldo;再來一下。&rdo;&ldo;什麼?&rdo;&ldo;就剛剛的……&rdo;王铮神色赧顔,卻眼神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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