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是在長安長大,對這兩兄弟的山西口音很感興趣,在席間衆人不免說些家常的話,但凡在武攸甯武攸暨兩人開口的時候,太平總會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來,因為她覺着那種口音實在是怪異而有趣。武攸甯年紀略大,更懂事些。且知道太平深受帝後寵愛,又見她生得貌美可愛,心裡雖然窘迫,卻假裝不在意,甚至面帶微笑。武攸暨卻時不時地怒視太平,流露明顯的不快之色。幾次三番,武後斥責了太平幾句,道:“哥哥們才上京,彼此還不熟悉,如何隻管跟他們玩笑?留神他們當真了惱你。”太平吐舌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會那麼小心眼呢?”武攸甯果然笑道:“殿下天真爛漫,她肯同我們說笑,也是侄子們的榮幸,姑母不必在意。”武後果然很是高興,回頭對高宗道:“陛下你看,攸甯小小年紀,卻如此大度。”高宗呵呵笑了兩聲:“此子甚是出息。”李賢掃了一眼在旁邊的李顯李旦,見他兩人無語,便含笑低低對太平道:“雖然如此,但你也要适可而止,等彼此熟絡了之後再玩鬧不遲,你瞧,攸暨都有些不高興了。”太平看一眼武攸暨擰眉的模樣,幾乎忍不住又嗤笑出來,勉強道:“好,我知道了。”武三思微微探身,對旁邊的武承嗣道:“你瞧瞧,我們才是姑母嫡親的侄子呢,這個小子卻如此會拍馬,實在是後生可畏。”武承嗣低聲笑道:“橫豎都是一家子,甯肯他有出息些,我們也跟着長臉。”武三思嗤了聲:“你倒是會做人,隻是将來别給他壓下去就行了。”武承嗣一笑不語。忽然武後望了過來:“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武三思才要開口,武承嗣笑道:“回娘娘,表哥也正誇攸甯出息大方呢。”武後笑着點頭,環顧周圍道:“正是如此,今夜在座的,橫豎都是家人,彼此都要相互愛護照料才是。”李氏王爺跟武氏宗親衆人也都拱手道:“娘娘說的是。”夜宴之後,高宗扶着宮女自回去歇息。李賢,李顯,李旦跟太平告退。武攸甯武攸暨兩兄弟随着出宮,武三思本想跟武承嗣一同去,不料武後道:“承嗣留下。”武三思一愣,看武承嗣也有些意外,武三思心頭轉動,就悄無聲息地先退了。剩下武後跟武承嗣兩人在殿中,武承嗣畢恭畢敬道:“不知姑母留下侄兒,有何訓誡?”武後輕描淡寫道:“沒什麼,自家人說說話罷了,自打你回京,還沒說過幾次話呢。”“是。”武承嗣雖乖乖答應,心裡卻有些警醒,隻聽武後道:“你回京後,向來可好麼?”武承嗣垂着手,點頭道:“都很好,有陛下跟姑母的關愛,加上表哥也十分照料,一切都甚好。”武後微微一笑:“差事可都順手?”武承嗣道:“同僚跟上下也都很是照顧,順利的很。”“嗯,”武後道:“奉禦是個閑差,隻是讓你在初來長安,先行熟悉一下長安的風物跟朝堂的情勢而已,以後自然就不同了。”這一句的意思,自然是說如今這官職不過是個跳闆而已。武承嗣一震,拱手垂頭:“是,承嗣明白。”武後凝視着他:“你雖晚來,但照我看來,你卻比三思還能更懂事聰明些。”“這……”武承嗣啞然,卻腼腆笑道:“姑母實在是過獎了。”武後道:“你也不必多心,隻要辦好自己該做的差事,拿出些本事來讓衆人看看,别像是三思一樣,丢三落四,會叫人捏着把柄叫罵就行了。”武承嗣當然知道武後指的是什麼。張柬之彈劾武三思的幾大罪狀,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最令他震驚的卻不是什麼括州的貪墨之類,而是對于武三思暗害了周國公賀蘭敏之的指控。若不是高宗念在節下網開一面,今夜的家宴注定會少一人。但就算如此,武三思身上的事兒還沒完了,張柬之雖被駁斥,但此案卻已交付了大理寺跟刑部聯手追查,如果查明屬實……武三思的命運如何,倒也難說。武承嗣恭敬謹慎地肅然回答:“姑母放心,侄兒一定警惕自省,絕不會給姑母丢臉,更不會辜負姑母一片提拔苦心。”武後聽他答的通情達理,面上流露欣慰之色。忽然,武後又問道:“對了,我聽說,戶部的十八子在灞河救了盧國公家裡的獨子,而事發之時你也在場?到底如何,你跟我細細說來。”武承嗣精神一振,笑道:“其實侄兒當時隻是路過,并不曾親眼看見女官救人的場景,倒是陰差陽錯,把女官捎帶回城了,侄兒知道的隻怕不比姑母多。”武後道:“哦?那你便把你所知的說來就是,比如你是怎麼遇見女官他們的。”武承嗣并未多心,便将事發經過一一說明。武後聽罷笑道:“這個十八子,怎麼總是惹事。”武承嗣忙道:“姑母,侄兒雖不曾親眼目睹,卻也聽人說起當時的情形,侄兒自忖若當時是我在場,未必會有跳入冰水裡救人的勇氣,因此甚是欽佩女官。”武後挑眉道:“你像是很贊賞十八子?”“這是當然……”武承嗣即刻回答,話音未落,忽然一頓又道:“其實侄兒很是感慨,到底是姑母的目光厲害心思聖明,才能從萬人叢中挑出女官這般巾帼不讓須眉的人物。”武後一怔,繼而大笑:“好,說的好。”武承嗣正要松一口氣,武後又道:“你若真是這般想,倒是罷了,隻要你别……抱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武承嗣一愣,忍不住問道:“侄兒蠢笨,竟不知姑母指的是……”武後斂了笑,道:“承嗣,你可知道我千裡迢迢把你從嶺南召回來是為什麼?”心念轉動,武承嗣道:“一來是姑母的關愛之心,二來,應該是想讓承嗣……為朝廷效力,為姑母分憂……”武後眼中複流露贊許之意:“說的好,那你可知道我起用十八子,又是為了什麼?”武承嗣愣怔,有些答不上來。武後卻也并沒真心想他答這句,卻盯着他道:“我用她,跟你方才的答案是一個原因。”咕咚……是武承嗣咽了口唾沫。武後招了招手,武承嗣忙上前數步,武後略微傾身:“我要的是一個能真真當差辦事,最好會揚名天下的女官,而并不是誰的娘子、誰的夫人,甚至誰的妾!……且我也不允許如此,至少在她還沒有走到我所設想的那一步之前,絕不允許,你可明白了?”悄聲低語,字字入耳,武後并沒有言辭苛責,更無疾言厲色,而像是訴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武承嗣卻覺着被人撲面潑了一盆灞河的冰水,冰碴子糊住口鼻,瞬間窒息。“姑母……竟是這個意思,”他喃喃地,本能地道:“是,承嗣明白了。”武後點點頭,輕輕籲了口氣:“凡事不必操之過急,等過了年開春兒,一切安穩後……再尋思你的終身大事,放心吧,姑母總不會虧了你。”武承嗣深深低頭:“是。”武後聽出他話語中的失落之意,不由笑道:“怎麼,你才見了她幾次,難道就真個兒動了心了?”武承嗣讪讪笑道:“姑母是在取笑承嗣了。”武後斂笑:“你且記住,如今不是有心思風花雪月的時候,做好你該做的,萬萬别叫我失望。”她擺了擺手:“去吧。”武承嗣領命,後退數步,正要轉身,忽地想起一事,乃回頭道:“姑母……為何我聽說……”武後道:“聽說什麼?”武承嗣話一出口,心跳驟然加快,隐隐竟有點後悔,但面對武後審視的目光,改口已經晚了,武承嗣隻得說道:“侄兒聽人說,這女官……是吏部崔天官……”武後眼神一沉:“嗯?”把心一橫,武承嗣道:“有人說女官跟吏部崔天官……關系匪淺。”雖然此話已盡量婉轉,但不知是否是錯覺,武承嗣覺着大殿内冷風缭繞。頃刻,是武後笑了數聲:“什麼‘有人說’,我知道是誰跟你嚼舌,除了梁侯再無旁人,對麼。”武承嗣微驚,武後哼道:“梁侯跟崔晔素有些不睦,你又是新回長安什麼都不懂,他不免趁機嚼些無稽之談罷了。長安中誰不知道,崔晔曾被十八子所救,所以以長輩身份對她略有照料,如此而已。且崔晔的為人難道你沒聽過?竟什麼都信梁侯所說,你也太心實了。”武承嗣憨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我也心疑呢,按理說崔天官那般正直端莊的君子,不會這樣破格的……可見表哥的話有時真的不能盡數相信。”武承嗣退下之後,武後臉上的笑也像是隐沒在燭光的暗影裡,“牛公公。”她轉頭叫了聲,望着小步跑上來的太監,沉聲道:“傳丘神勣即刻來見!”---懷貞坊。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亥時過半,崔晔望着面前昏睡未醒的阿弦,回頭對虞娘子道:“我該走了。”虞娘子原本半坐在他身後桌旁,聞言騰地起身:“天官……”先前阿弦從戶部回來,于門首昏迷不醒,崔晔将她抱了進來後,一直都守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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