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使君四個字終于讓柳惜明意識到了事情關鍵所在,一時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眼看着車簾放下車門關好,他便一下子癱軟了下來。事情終于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事發,那個杜士儀竟然是當真的,他真敢這麼做!“郎君,郎君……”杜士儀看到兩個绮年玉貌的婢女追着漸漸起行的車馬,随即于車馬塵埃之中跪地嚎啕大哭,他不禁眯了眯眼睛,這才轉頭看着王維問道:“王兄心氣疏解否?若是沒有,我們可以再相送柳郎君一程。”“那可當然最好!”王缙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一聲,待見兄長丢來了一個不悅的眼神,他方才老實了下來,臉上卻仍有些不以為然,嘴裡亦嘟囔道,“他害得阿兄白白耽誤了一年,咱們去看看他的熱鬧,那不是應該的?”“璎珞經有雲,又問目連:‘何者是行報耶?’目連白佛言:‘随其緣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今他自遭惡報,是他應得,若我等尾随嘲笑,卻是我等有惡,十五郎,你跟着阿娘也念過佛經,這就都忘了?”王維三兩句話把王缙說得啞口無言,恨不得去面壁,這才釋然地笑道,“今天得見此一幕,我心結得解,明年京兆府解試,我一定會奪下鳌頭!杜十九,多謝你一番心意了!”信佛不代表就真的無所不能忍,更何況王維本打算縣試府試省試一鼓作氣,卻因外因而被擋在門外,身上的病固然好了,心病卻還未痊愈。此刻他說完之後,竟還挺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不等杜士儀回答就目光炯炯地說道:“在屋子裡憋了好些天,如今天色還早,杜十九郎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否?”見王維神采奕奕,杜士儀頓時笑了起來:“怎麼沒有?此前我曾因緣巧合結識了顔六郎,他曾經邀我若有空則去敦化坊顔家一訪,王兄可有興緻否?”王缙發現自己仿佛成了完全被忽視的那個人,一時忍不住幹咳道:“杜十九郎怎隻問阿兄不問我?”“你阿兄若是去,你難不成一人回善果寺?”杜士儀笑眯眯地反問了一句,見王維大笑點頭,他便對馭者說道,“好了,去敦化坊顔宅。”平康坊崔宅客舍,杜十三娘儀态端方地帶着竹影和秋娘踏進了屋子,可等到門簾一放下,她便高興地又笑又跳,足足轉了幾個圈,及至看到竹影和秋娘面對這一幕目瞪口呆,她卻停下來快步沖着她們撲了上去,一左一右緊緊抱住了她們。“真是太好了,老叔公說,明日杜氏要在杜曲京兆杜氏大祠堂擺大宴,慶賀阿兄一舉奪下京兆府解頭,還說各房各支都将與會!當初我帶着阿兄去嵩山求醫的時候就發過誓,一定要讓阿兄風風光光地回去,如今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等明日之後,我就去洛陽永豐裡崔宅拜祭崔府卿,阿兄今科能夠順遂,必然他在天之靈也瞧見了阿兄的情義,和阿爺阿娘一樣,暗中在保佑着阿兄呢!”顔氏家風,夫人托甥顔宅所在的敦化坊位于長安東南隅,東至長安外郭城牆,南臨曲江池、芙蓉園、慈恩寺。曲江流水蜿蜒,夾岸菰蒲蔥翠,柳陰四合,碧波紅蕖,依映可愛,最是文人雅集之所。春秋之日,曲江左近權貴賢達文人雅士雲集,遊宴吟詠之間,佳句美卷流布遠近。而貞觀永徽年間,因南朝舊族秘書監顔師古建宅于此,而同樣擅長書法的歐陽詢也住在這兒,更有著作郎沈越賓不約而同在此長居,三者亦均為江左士人,都人便常常稱此為吳人坊。而杜士儀要找的顔六郎,在此坊之中無疑赫赫有名,而且人緣極好。自進了敦化坊西門,無論是坊中武侯,還是其他路人,在他打聽的時候每一個都盛情指路不說,到最後十字小街的一棵大槐樹下,下馬詢問的杜士儀向坐着看書的一個年方十歲許垂髫童子問路時,對方聽到是來拜訪顔六郎的,頓時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好奇地打量着杜士儀好一會兒,這才彬彬有禮地說道:“這位郎君今日來得實在有些不巧,我家六兄早起出門會友,至今尚未回來。”一路上指路的人雖熱情,卻都沒說顔曜卿不在家,這會兒杜士儀聞聽此言,意外之餘還有些遺憾。然而,那童子說着便又笑着說道:“隻不過,遠來是客,若是郎君不介意,時近中午,不妨到家中用一頓便飯如何?六兄雖不在,但其餘諸位兄長都在。”王缙還是第一次到敦化坊來,剛剛路上還特意讓杜士儀拐到曲江去瞧了瞧,見風景美不勝收,心中倒遺憾沒有在這兒尋一處寓所暫居。這會兒聞聽這童子此言,他不禁從車上探頭張望,随即就幹脆跳了下車,又好奇地問道:“小郎君說顔六郎是你家六兄,你也是顔氏兒郎,不知名諱排行如何?對了,你剛剛說諸位兄長,你家中兄長很多麼?”“我姓顔名真卿,在家行十七,二位郎君喚我顔十七即可。”童子說着便是一笑,随即有條有理地說道,“我家中兄長總共有十六位,其中如今于這顔氏祖宅居住的便有六位,除卻六兄出外訪友,如今還有五位在家中。”“卻原來和我家中一樣,都是兄弟多。”王缙屈指數了數,便笑着說道,“我河東祖宅中也是兄弟最多,如我便已經排行十五了,竟是比你家兄弟還多些。”杜士儀見王缙煞有介事地正和顔真卿瞎掰這些,想起自己還臨過顔帖,他心裡頓時又好氣又好笑。想想此刻應該到顔宅不遠,他便索性到牛車旁請了王維也下來,複又來到那和王缙一問一答一闆一眼的顔真卿面前,輕輕咳嗽了一聲便說道:“顔十七郎,今日我們三人不告而訪,着實有些唐突。我是京兆杜士儀,這是太原王氏王維王缙兄弟,既然你說顔家其他兄弟都在,可否帶我們前去?”顔真卿連忙揖禮見過,當下爽快地在前頭帶路,杜士儀便吩咐牛車和随行赤畢等人在後頭緩緩跟着。順路拐過了一兩處民居,他便隻見前頭一座白牆大院,門前卻隻有一人看守,膝頭擺着一冊書,說是看門,還不如說是在看書。當顔真卿帶着他們到了門前時,那正在看書的年輕短衫後生連忙擡起頭,旋即站起身打招呼道:“十七郎君,今天這麼早就看完書回來了?”“是有客來拜訪六兄,我便請了回家來。”顔真卿一邊說一邊伸手請了杜士儀三人往裡走,而那年輕後生目送着人進去,突然想起一事,揚聲說道:“十七郎君,今日通化坊殷宅派人來接,殷夫人打算回去了!郎主剛剛就遣人來問,郎君是一道回去,還是再住幾日?”“我和大姑母一塊回去,阿娘也該想我了!”聽着這番對答,杜士儀少不得思量這殷夫人是誰,就隻見對面一門處,幾個年輕人簇擁着一位花甲老婦從其中緩緩出來。見顔真卿慌忙讓道行禮,叫了一聲大姑母,而這老婦一耳用絹帕包住,他不禁心中一動,和王維王缙亦是連忙拱手不叠。而那老婦含笑上了前來,向顔真卿低頭問了一聲,随即便訝然問道:“京兆杜士儀?可是今科京兆府試解頭杜十九郎?”不等杜士儀點頭或否認,她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王維和王缙道:“可是作‘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的王十三郎?今歲京兆府試本是龍争虎鬥,可惜王十三郎一時錯過,六郎他們兄弟幾個還嗟歎了許久。”“不想些微聲名,竟入殷夫人之耳。王兄今科是無妄之災,所以如今病體痊愈,我便請了他和十五郎一塊出來訪友散心。”杜士儀從容又行了一禮,這才笑道,“隻沒有想到,不曾訪着顔六郎,卻得遇節義殷夫人。想當初夫人上殿濺血為叔鳴冤的義舉,我還是孩提之時便感佩不已。”殷夫人頓時訝異地挑了挑眉。她正是顔真卿的長姑顔真定,高宗朝王皇後被廢後,王皇後舅父柳奭亦是受牽連被殺,而因為她祖父顔勤禮的繼配柳氏乃是柳奭之妹,因此顔勤禮一度也被貶。此後武後當權,她因才學被選入宮中為女史,孰料酷吏肆虐,又羅織罪名,欲置顔勤禮元配殷氏之子,她的叔父顔敬仲于死地。危急時刻,她帶着兩個妹妹上殿陳情割耳明志,最終終于使叔父得以免死,然則她的堂兄弟,柳氏與顔勤禮所出五子,最終卻是終身不得入仕。直到武後崩逝後,這一條禁令方才得以根除。而顔真定因嫁殷履直,因而常被人稱為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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