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為官以來,杜士儀并不是每個除夕都能和妻子共度,可這一次王容帶走了杜廣元,而杜仙蕙也身在長安,除夕之夜,杜士儀牽着杜幼麟的手,站在靈州都督府最高的那座小樓上,難免有些感傷。白雲蒼狗,變幻無常,和他當年在嵩山求學時相比,一切都早就不一樣了!曾經提攜過他的長輩,崔谔之、源乾曜、杜思溫……一個個都去世了,而因為年老緻仕的宋璟,養病數年後也終究撒手人寰。盧鴻隐居嵩山,近年來已經都是由弟子教授慕名而來的學子,自己已經很少出面了。而年輕的一代人,如今一個個都成長了起來,成為了足以支撐一方的支柱。“阿爺,阿爺!”聽到耳邊這聲音,杜士儀側過頭去,卻隻見杜幼麟興奮地說道:“阿爺,看樓下,看樓下!”杜士儀低頭看去,就隻見小樓下那寬敞的庭院内,正可見星星點點的火炬。那些火炬不斷地移動着,漸漸呈現出了一個字。當他看清楚這個字的一刹那,神色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振。那是杜字!盡管天色已經黑了,但那一個個火炬照耀下,他還是看清楚了那些面孔——有杜明瑱,杜明瑜;有他親自給予杜姓的杜源和杜奕,也就是龍泉和莫邪;也有他才剛剛承諾,年後便重新取名的阿茲勒,以及衆多胡兒。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些人臉上的高興和喜悅,不知不覺就舉起手來和他們揮了揮手。而随着他的揮手,下頭傳來了衆多的歡呼聲。除了杜大帥這樣的嚷嚷之外,更大的聲音卻隻有兩個字。“朔方!朔方!”是啊,朔方……對于如今的他來說,朔方是家園,對于這些人來說,朔方又何嘗不是家園?他輾轉多地,也曾封疆一方,但這一次,他不會讓别人再撼動他這個朔方節度使的位置!當杜士儀牽着杜幼麟的手來到樓下,面對這一張張熟悉的臉時,他便笑着說道:“既然你們都聚在這裡,那就到靈武堂來,大家一同守歲,等待這新的一年!”美人計除夕這一天,長安城中也同樣是張燈結彩,分外喜慶。然而,對于偶爾才會迎來主人的宣陽坊杜宅來說,雖說緊趕着挂上了大紅燈籠,可王容早就言說要前往終南山玉華觀陪同玉真公主等人過年,就連杜廣元也沒回來,過年的喜慶氣氛自然有限。所幸王容大手筆地發放了過年的賞錢,上上下下還算勁頭十足,可來來往往忙活之餘,卻也不免有人在背後議論。和杜士儀如今起居八座一呼百諾,門前列戟,封妻蔭子的身份比起來,這座宣陽坊杜宅實在是有些寒酸了!然而,王容卻顧不上仆人們的這些小小嘀咕。坐在杜士儀往日于長安時常常使用的書齋主位,見承影領着赤畢進了屋子後,她隻是微微颔首,随即就低聲問道:“你這一路來,可有人瞧見?”五十開外的赤畢早已經不再年輕了,從杜士儀這裡得到的豐厚薪俸,以及給予的田地,足夠他子孫三代享用不完,可他生來就是隐伏在黑暗中給人一擊的死士,再加上士為知己者死的決意,以至于他這麼多年來都心甘情願地呆在長安城,為杜士儀經營着那一張龐大的情報網。盡管曾經因為他和固安公主的見面被李林甫盯上而有過一時危險,可他接下來的動作更加隐秘,人也幾乎蟄伏不出,旁人再難以抓住他的行迹。“夫人放心。”隻是這簡短的四個字,赤畢就顯露出了不遜于當年的自信。見那個引自己進來的婢女默不作聲地退下,他想起剛剛這小丫頭敏捷的動作和身手,以及那條一路進來沒碰到一個人的線路,他不禁生出了幾分贊歎,随即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夫人是為了太真娘子的事找我?”“沒錯。”王容也不諱言,當初杜士儀三晝夜趕回終南山見了她們和玉奴,如果沒有赤畢在長安城的各種操作,定然不會讓高力士和李林甫先後正正好好地趕到。之所以之前一段時日她始終隐忍沒有任何動作,是因為高力士和李林甫爆發了一系列明争暗鬥,雖是暫時未分出個輸赢,可她不想貿然出手被兩方察覺。如今時至歲末,兩方暫且罷手,她方才送信讓赤畢到家中來。這樣的大事,她不放心在外頭任何一個地方談起。此時此刻她示意赤畢坐下,随即就開口問道,“杜郎之前對我提過,曾經讓你尋找精擅歌舞的女子?”如果是别人家主婦問起這個,就仿佛是在追根究底丈夫的陰私似的,可赤畢絕不會領會錯了意思。盡管這是當年杜士儀囑咐過極其隐秘的事,但他還是毫不遲疑地點頭說道:“不錯,因為郎主的要求是,技壓群芳,昳麗無雙,年紀卻不拘,所以盡管已經物色了整整五六年,可也隻尋到了幾個而已。”“這幾個人忠心是否可保無虞?可知道你的身份?都學了些什麼?”聽王容如此問,赤畢便明白一直藏着不用的殺手锏恐怕到了要拿出來的時候了。于是,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沉聲應道:“郎主吩咐,不要孤兒,要的是有家人牽挂的,她們的家人都得到了最穩妥的贍養,故而她們都不會有絲毫異心。至于我的身份,自然不會讓她們知曉。而她們所學,除卻最擅長的歌舞音律之外,還有就是如何侍奉男人。她們從前雖說都并非無名之輩,可不過是富商官員随手可以撷取的卑微之人,而我讓她們錦衣玉食,又讓她們的家人衣食無憂,所以她們沒有半點不甘願。”之所以補充最後一句,王容自然知道赤畢是擔心自己身為女人,也許會難以接受。她哂然一笑,暗歎自己又不是聖人,能夠保護的也隻是親友,在可以做到的範圍之内惠及更多軍民百姓,但終究不可能不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她并沒有接赤畢這話茬,而是在沉吟片刻後說出了一句話。“侍奉男人之外,你近日再緊急彌補一下,讓她們學會該如何伺候女人。”此話一出,赤畢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就醒悟了過來:“夫人是想讓她們伺候太真娘子?”“雖說如今李林甫和高力士暫且鬥得不可開交,但既然事涉那位至尊天子,兩邊應該會偃旗息鼓的,李林甫不會那麼愚蠢。既然玉奴擔心立刻死遁會牽連到我們這些師長,潛意識中也還放不下楊家,那麼,就得先準備她萬一不得不入宮的情形。陛下就算再心急,也不會立刻把當年的兒媳納入後宮,總得先想個辦法遮遮掩掩,隻要能夠先通過這些侍兒,捱個一年半載不讓人近身,到時候她随便生場大病‘死’了,難道陛下還能怪在别人身上?”赤畢立刻心領神會,同時又沉聲說道:“可即便陛下貪戀這些侍兒的能歌善舞,美豔絕倫,但太真娘子未必真的能夠逃脫此劫。若要找理由不讓陛下近身,那麼,期喪便是最好的借口。楊家人之前不是說楊玄璬病得七死八活,希望太真娘子去看看他嗎?到時候讓他一死,就能争取到一年,太真娘子素來至孝,為叔父守喪一年總是應該的。有這一年的功夫,我再尋訪一些房中秘術,也許能夠讓那些侍兒幫太真娘子再蒙混一陣子。”“好,此事便都托付給你了。”王容長長舒了一口氣,繼而聲音壓得更低沉了,“另外,當年隴右為杜郎試驗火藥的那兩個人,如今安置在朔方東邊,夏州荒漠的一片綠洲之中,時至今日,已經頗有所成。如今已經試驗成了各種響雷等物,杜郎将遣一批胡兒把其中一些東西送回長安,你派幾個穩妥人小心接收。除此之外,你從即日起,設法收留一批歲尚不通人事的孤兒,以你之能竭盡全力教導他們。也許十數年之後,這批人能夠派上用場。”赤畢的出身,也是崔家收養的孤兒。他跟着崔泰之崔谔之兄弟兩次反正,本就不是為了對李唐皇室的忠心,而是對于崔家的忠誠。崔家把他送給了杜士儀,杜士儀對他比當年崔家兄弟更加信賴,如今王容更是對他吩咐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在悚然而驚的同時,竟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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