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離做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這個……我柴火還未拾掇全,帶你去集市那邊,可是要耽擱我功夫的——”他邊說,眼睛邊盯着對方背簍裡的獵物。
那農夫會意,笑了起來:“這個嘛,小兄弟放心,不會白叫你領路。這簍子裡的東西,你看中哪個,到了地方拿走就是。”
晏殊離嘻嘻笑道:“我可不要你這小鼻子小眼一點東西,你若是獵着了野豬麂子啥的,我還有興趣拖回去。那些東西跑得快,塊頭大,難獵着,這些兔子飛鳥傻得很,不稀罕。”
那農夫眉毛一挑,笑道:“野豬麂子,要獵到有什麼難的?你若肯跟我帶路,路上遇到一兩隻,我給你射來就是了。”
“當真?”晏殊離喜上眉梢,“我娘正病着,想一口麂子肉想得慌,大哥你要是有這本事,我就同你帶路,給你搭攤子都成!”
“走吧。”
晏殊離在前頭引路,不時回過頭來同那農夫攀談:“大哥怎麼稱呼?”
那農夫不緊不慢的跟着他,回答他倒是快速:“我姓李,李息然。”
“李大哥家裡幾口人啊?這麼長途跋涉的趕集,一來一回都要大半夜了,媳婦不心疼你嗎?”
那李大哥眉眼一彎,分明是情意綿綿的桃花眼,笑起來無端有份英氣:“哎,小兄弟别提了,家裡窮得很,還沒娶上媳婦呢——”
晏殊離立刻大驚小怪的道:“大哥長得這般威武,做事又勤快肯下苦功夫,家裡貧一點有甚要緊?這年頭小娘子們都太沒眼力了!”
雖然不知曉這農夫什麼來曆,但好話人人愛聽。官場混久了,晏殊離對吹牛拍馬熟門熟路,吹捧起人來恰到好處。
那叫李息然的農夫顯然很吃這一套,笑得越發開心,甚至伸手過來拍了拍晏殊離肩膀。
“要是那些小娘子有這位兄弟的見識,哎,我怕是早就腳邊一堆娃兒跑咯!誰讓娘們都頭發長見識短呢!現下隻好先拼點力氣活,掙些家底,再去找幾個媒婆子附近說說親了。”
他比晏殊離年長,個子高他一大截,伸手拍下來,不經意間帶了幾分力。
晏殊離年輕氣盛,又是不甘服輸的個性,李息然重手拍下,他就挺直腰背承着,腳步硬是半步也沒踉跄,笑容也絲毫未減。
那李息然看在眼裡,心裡暗暗贊了聲,再伸手拍他時,力氣就減輕許多。
“小兄弟,你看。”他又拍了拍他,指着前方林子裡一閃而過的一個褐色影子,輕聲道,“那莫不是你想給你娘親吃的麂子?”
晏殊離立時屏氣凝神,朝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一陣灌木叢窸窣聲響過後,探出一個怯生生的腦袋,一雙受驚的鹿眼在灌木叢後一晃,又藏了起來。
“是是,快去抓了它,抓了它就有麂子肉給阿娘吃了——”晏殊離興奮的抓住李息然手臂,快活的直嚷嚷。
他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自然是做出來的,倒是李息然被他抓住手臂,眼神微微動了動。
“你很愛你娘?”他問。
晏殊離表情黯了黯,娴熟的表演道:“我是我娘帶大的,她身子一直不好,家裡沒别人,我平素也不敢離開她太久。今天要不是看日頭好,她精神又好了許多,我可能都不會走到這邊來……”
他話音還未落完,就見李息然抽弓搭箭,腦袋略偏,也不見他如何瞄準,一根箭矢流星似的奔了出去。“嗖”的一聲利箭沒入的聲響,灌木叢後傳來一聲細微慘叫,緊接着就是獵物倒落在地的動靜。
好快的箭——!
縱然身在軍營,晏殊離亦鮮少見過搭弓上箭如此一氣呵成的動作;這人甚至無需刻意瞄準,光憑林間風吹葉動和灌木叢後幾不可聞的細微氣流挪動,就能精細無誤的射中想要射中的獵物。這般身手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他心中震驚,面上自然加倍做出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表情。
李息然手裡仍然拿着弓箭,笑吟吟的看着他一臉敬仰的表情,“去拖過來罷。”
“好!”晏殊離應道,撥開樹叢去尋那倒地的野麂子。一眼望見那麂子倒在一株粗壯的灌木邊,背上擦破了好幾層皮,肚腹上方正中一箭,箭身已沒過鹿身。
他正俯身要去抓住麂子腿往外拖,忽然覺得後腦勺一涼,一股殺意不動聲色的自他背後不遠處蔓延過來。
他自小軍營長大,生死場摸爬滾打少說也有十次,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李息然在背後緩緩舉起了剛才射殺麂子的弓箭,森寒的箭尖瞄準了他。
晏殊離便連足踝到脖子根都涼了起來,他腦海裡飛快轉動,為何這個農夫會用箭瞄準自己?他方才可有什麼行迹敗露之處?他若是此刻立刻朝外一滾,以麂子軀體擋住自己,可能避得過李息然快逾閃電的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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