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學館的五位“天子門生”裡隻有馬文才一人是異地人專門為會稽學館而來,其餘諸人不是早就在賀革門下讀書恰逢其會,就是如傅歧這樣被家中送來磨練性情的,所以孔笙一提起這個話題,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馬文才。馬文才并不能說自己是為了梁祝來的,撚着小杯,微微一笑說:“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但我們吳興的吳興學館,如今已經是沒人去了。”“為何?”居然是一直安靜坐着的的褚向先開口問了。“吳興學館的館主沈峻,本出自吳興大族沈氏,他原本就志不在治學,是被京中一紙诏書強行任命的,所以他根本不太管學館裡的事務。五館就讀的大多是寒門,如果沒有主官推薦或謀劃,即便浪費幾年時光、學了一肚子經史文章,離開學館後還是沒有前程……”馬文才搖搖頭說:“沈館主先是稱病不出,後來怕有非議,幹脆謀了一個閑官調離了學館,從此吳興學館就成了有錢才能讀的書塾一般,名存實亡,除了一些有些閑錢的富戶,士族和寒生倒都不會去讀。”朝廷當初選拔當地名士作為館主山長,原本是希望當地大族能肩負起興一地教化之職,然而如今已經不是漢代了,在這個靠出身而不靠名氣出仕的時代,當世大儒與名士很多對開智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使得庶生能出頭的路子越來越窄。也是這樣,馬文才方越發佩服一直在會稽學館堅持的賀革館主。賀革的父親是會稽學館第一任館主,在沒有擔任館主前,就有過讓庶人旁聽的先例,比如梁山伯的父親,便是這樣學會了如何治理一縣之地。等到了賀革這裡,為了解決會稽學館中學生的前途問題,他推行了“試生制度”和“舉薦制度”,讓成績和舉薦機會結合在一起,譬如劉有助等人,便是希望走舉薦的路子成為吏官而努力着。吳興學館裡的學生們看不到希望,已經抛棄了那裡,但會稽學館雖然生存艱難,可無論師生都依舊帶着滿腔的希望,懷着改變自身未來的期冀,這也是會稽學館為何還能讓其他士人信服的原因。“以馬兄的驕傲,自然是不會去吳興學館裡‘鶴立雞群’。即便是謀前程,連我這樣的士子都不屑去其他幾館,更别提馬兄了。”孔笙感慨着,“平原學館有庶生能出頭,也是讓人驚訝啊。”“倒不是我驕傲,而是雞頭和鳳尾,我知道如何取舍而已。”馬文才說的很實際,“雞頭還是雞,鳳尾卻是鳳,更何況我家中和賀館主還是世交,其中有各種原因,讓我放棄了吳興學館而選擇了舍近就遠。”“平原學館的情況我倒是知道一些。”徐之敬解釋了一番平原學館的情況。那裡會有庶人得到名額也能理解,當初平原學館的館主明山賓放棄了館主之位隐居了,平原學館便是由館中的庶人講師們撐着的,從助教到講師、學官皆是庶人,與其他幾館皆是不同。哪怕是士族想要借“天子門生”出頭,也不能太自賤身份,馬文才等人還帶還是求學于士族館主,要去了平原學館就是求學于庶人了,除非真的已經到除士邊緣的破落士族,否則都不想要這樣的名聲。幾人會談起五館“天子門生”的原因很正常,随着離建康越來越近,每個人都不免有些緊張。其中傅歧和褚向雖然都來自建康,也是官宦之後,卻從來沒見過皇帝。馬文才自是不必說,兩輩子都沒見過梁帝;孔笙地處會稽,去建康也不過是走親訪友,連内城都沒去過。徐之敬的父親倒是曾經任過宮中醫官,但以徐之敬的身份,是不可能進過宮的,而且他少年時徐雄就已經因為“有救無類”而失勢了。他們再怎麼才華橫溢,也不過是幾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其中馬文才經曆最多,可他的兩輩子都太低,這些經曆未必能讓他在宮鬥和官場鬥争中有用,此時離建康越近,心中越是忐忑。皇帝看見五館裡都是士生入選會不會失望,會不會覺得他們就是一群投機之人,會不會看不上他們的才學而冷遇他們,甚至皇帝會不會見他們,都是盤桓在他們心頭的疑問。“其實祝英台走的路子也許才是對的。”褚向突然提起了祝英台,“我從京中來,也聽過不少傳聞。陛下喜歡重用老臣,太子則親近年輕官員,我們也許隻是陛下試圖最後發揮五館餘熱的試金石,一旦不得陛下的心意,也許還不如五館裡那些留下的庶生。”“也不知英台的傷勢如何了。”孔笙聽褚向提起祝英台,不由自主想起了這位因“書”聞名的同窗,臉上露出關切之色。“我們此行會在丹陽停靠,要不要上岸去徐家探訪下英台?”他看了眼徐之敬,“有徐兄在此,拜訪徐家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聽褚向提起“祝英台”,馬文才幾人都是心中一驚。他們都知道如今在徐家求醫的不是什麼祝英台,而是傅歧已經瀕死的兄長傅異,表情多少會露出些異樣的端倪。尤其是傅歧,他本就不是城府深的性子,心中又挂念兄長的安危,聽到孔笙的建議不由自主就看向馬文才,眼中帶着一絲祈求,似乎是想借着這絲機會再去見見兄弟。若是馬文才沒有從祝英樓那裡得知褚向是何許人物,如今可能會對傅歧的眼神心軟,繼而附和了孔笙的意見,可如今他卻不由自主地探究起褚向突然說起祝英台的動機,以及一定要去徐家的目的,并沒有立刻附和。“雖說我們是好意,但最好還是先修書一封,看看英台的意見。”馬文才想了想,才慎重地說:“畢竟傷的是容貌,傷好之前,不見得都願意别人來探病。”“是,是我太莽撞了。”孔笙性子說好聽是和善,說不好聽是耳根子軟,聽到馬文才的話,明明是好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我傷了顔面,定是不希望别人來看我的。”傅歧性子急躁,卻不任性,聽了馬文才的話雖然很失望,卻并沒有插口說什麼,隻默默地滿飲了杯中的桂花酒。“我覺得以英台的性子,見到我們去,應該會很高興。”褚向奇怪地看着馬文才,“他遭逢大變,這時候更需要朋友的支持才對吧?”“我也想去見她,可我也知道病人最需要的是靜養。”馬文才對着褚向舉了舉杯。“何況我等是去建康的,而原本是我們幾人之中最先到建康的英台卻不能如願,是否也該照顧下她的情緒?”褚向試圖再說些什麼,身邊的徐之敬卻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們之中,就屬馬文才和祝英台關系最好,他對他的性情最是了解,既然他都這麼說,一定有這麼說的道理。”徐之敬這麼說了,褚向倒不好再說什麼,隻能無奈舉杯,和馬文才對飲了這杯。見幾人為了看不看祝英台的事有了争執,孔笙有些愧疚,遂看着越來越寬闊的水面,提起了新的話題。“再往前就是吳興地界了吧?馬兄要不要趁補給時上岸回家看看?”“家父白天都在衙中,家母要照料家事,我回去反而給他添亂。”馬文才擺擺手,“到時候托人送封信回家就是了。過去我也經常出外遊學,家中對我很是放心。”“哦,文才兄來會稽學館前竟是在外遊學嗎?”這麼一說,孔笙頓時來了興趣,就連傅歧都好奇地看着馬文才。他們都對馬文才遊學時的事情很好奇,過去天下并未動亂之前,世族大族的子弟多出外遊學、增長見聞,腰中佩劍、懷中抱書是他們向往的一種生活,隻是後來天下大亂,自東漢起,遊學之風已經式微。倒是北方的魏國漢人士族,似乎現在還維持着這種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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