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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第1頁)

那果然如他想象中的一般冰肌玉骨,欺霜賽雪;然而在此同時,那隻手好似也指如刀削,掌蘊風雷。一看上去就很有力量。……這雖和蕭見深想象得有些許差距,但他同樣很快就釋然了:他的東宮内也不能算平靜,太子妃若手無縛雞之力,他自然要安排一應侍衛妥帖保護;但太子妃若身懷不俗武藝,求人不如求己,也隻有更方便更安全的道理。念頭至此,蕭見深以舉樽将杯中合歡酒一口飲盡。在仰首複又低頭的間隙了,他隻見面前那紅巾微動,一方圓弧下颚與半點朱丹紅唇便自紅巾中露了出來。蕭見深的眉頭又是一松。最初那種無端而生無從而起的熟悉感再次湧上心頭,蕭見深本非笃信神佛之人,但這時他也不由憶起當初在高禖廟中求得的簽王。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輕輕&ldo;咄&rdo;的一聲,酒杯被兩人一起放回桌案。此後一應禮儀完畢,觀禮外臣一一離去,内官再次跪請蕭見深自殿内掀起紅巾。蕭見深便與太子妃一道轉入内殿之後。新房距此亦不過數步距離,當房中隻剩下蕭見深與太子妃的時候,蕭見深讓人在床沿安坐,而自己則以玉尺挑起對方面上紅巾‐‐照舊是那一方下颚先在眼中露了端倪,這下颚比之蕭見深剛才驚鴻一瞥時來得更為棱角分明,但這樣的棱角分明雖頗顯英挺,但配着花瓣似的嘴唇,卻無來由給人一種可憐可愛之感,便似女子做了男性的打扮,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那樣。脖頸之上是下颚;下颚之上是嘴唇,嘴唇之上是鼻梁。那如玉柱如懸膽的鼻梁甫一出現在蕭見深眼中,蕭見深就覺得鋪天蓋地的熟悉感将要把他吞沒。這熟悉感再也不是之前那種模糊而美好的朦胧之像了。這樣的熟悉感讓蕭見深幾乎從自己的記憶裡翻出了一個具體的人形。他沒有讓那個人形在自己的腦海中具現出來。他的動作突然變快,他飛快地掀起了蓋頭,那鮮紅便自眼前如蝶翅翻飛‐‐在它翻飛的那一刹那,端坐在床邊的人似覺有趣,微挑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一轉眼,蕭見深便與唇角含笑的傅聽歡照了個面。這個瞬間。當蕭見深看清楚自己新婚妻子的那一個閃電之際。他幾乎被吓傻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麼會有這種喪心病狂慘無人道的事情發生在他眼前他身上!因此本該立刻拿劍劈了對方好挽救自己聲譽的蕭見深竟然因為恍惚和虛弱而沒有立刻行動‐‐然後&ldo;砰&rdo;的一聲,東宮大門被敲開的聲音傳來,前方高呼由遠而近,屋外燈火從暗轉亮,緊接着,内殿寝宮的門也被撞開,風塵仆仆的傳令兵手中高舉令牌,剛一進門便五體投地:&ldo;報‐‐報‐‐八百裡加急‐‐南運河沿途十三府城五位主政知府在接連五日被均被殺害于官邸之中,由官船押往京師的貢船遭劫,貢船連同随船人員均失去聯絡!&rdo;蕭見深蓦地轉臉。室内流竄的冷風忽而擡首嘶鳴,殿中角落的蠟燭齊齊高熾大亮。本坐在床沿傅聽歡幾乎在蕭見深轉臉的二一蕭見深深吸了一口氣。室内燭火在這一呼一吸間又由盛大變回平常,原本被逼退在角落的陰影總算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正在地磚與牆腳的縫隙中緩緩蠕動。這短短的時間裡,俯跪在地上的傳令兵并不能感覺到什麼差異,從後頭匆匆趕上的王讓功也未能成功窺見端倪。蕭見深已道:&ldo;着閻源、唐德、蔣滄浪等諸大臣即刻前來東宮商讨南運河事宜。&rdo;剛一腳踏入門檻的王讓功的腰背順着蕭見深的話就塌下去。他保持着弓腰塌背的姿勢靜待片刻,将那些似混雜了一絲冷意的名字一一記在心裡之後,便即刻帶着傳令兵一起離去。他們走了以後,蕭見深也一刻不停,連旁邊的傅聽歡都沒有心思去管,出了新房便往前殿走去。半掩合的門這時被一雙素手溫柔的推開一道小縫,一位年輕的姑娘閃身進來,轉過前後屏風見到人的一時間,她還沿用着舊時的稱呼喚道:&ldo;娘子‐‐&rdo;正負手欣賞内殿正堂牆上大紅喜字的傅聽歡轉過了身。兩人正面相視。在那進來婢女因驚疑而瞪大眼睛,将要叫出聲來的時候,卻隻覺脖頸一痛,眼前一黑,已沒了知覺!一步便橫渡足足半間屋子、來到婢女身旁的傅聽歡這時方才一卷長袖,将那暈倒軟下的人掃離自己的腳步。檐下的大紅喜籠還盛放烈烈的光華,桌前的龍鳳喜燭也正搖曳暧昧的馨香,可再仔細一看,那烈焰變成了冷森森的火,那魅香也成了嗆人的煙氣。再一陣微風過後,屋内除了一昏倒餘地的婢女之外,就隻有一尊既豔麗、又冷清的鳳冠放于桌面。王讓功正守在東宮前廳之外,諸位大人已在東宮侍衛快馬加鞭的相請下出現在了這裡,現在或高或低的聲音正從敞着門的大廳中傳出來,王讓功早吩咐了侍衛統領将帶人将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又親自站在門外替自家的太子看起了門來。但這時正有一個小太監附在他耳邊說話,說的還就是太子妃的事情:&ldo;我的幹爺爺,新入門的太子妃帶來的人進去之後就再沒有出來,我們也沒敢硬問些什麼,就是殿下之前叫我們準備的老神仙的牌位香案可怎麼辦……&rdo;他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從新房裡離開的傅聽歡已出現在了一間空蕩蕩黑黢黢的屋子裡。婚禮既成,已無有趣味的傅聽歡本要自行離去,但在離開這東宮之時經過其中一座角落殿宇的時候,他卻聽見有人在說&ldo;務必看好了門,待會太子将攜太子妃過來‐‐&rdo;傅聽歡乃是這天底下第一等&ldo;不是我的東西我要就搶來,是我的東西我不要别人也不能碰&rdo;之輩,沒有聽到就算了,既然都聽見了,怎麼可能不順勢折過去一看究竟?他輕而易舉地就進了其間。這自外頭看來莊嚴肅穆的殿宇從裡頭看,也是空曠而威嚴。一幅畫挂在堂上的畫,一張畫下的桌子,桌子上上三柱清香四時祭品以及一篇用鎮山壓住的祭文就是這殿宇裡的所有擺設。習武之人視黑夜如同白晝。傅聽歡第一眼就被桌上的紙張所吸引。他依稀還能嗅到空氣裡未散的墨香,拿起面前的紙輕輕一撚,便從那些許冰涼中知曉這篇祭文大抵是今日才被人寫完的。這篇祭文題頭就是&ldo;恩師&rdo;二字,下行則寫:&ldo;恩師既去,愚嘗以夢回,見恩師音容笑貌一如往昔,憶期年侍奉于恩師足下,所聞者喜怒哀苦,所見者世情百态……然桂折蘭摧,木壞山頹,一日天柱崩,山河失其色……&rdo;此後種種不過都是在說&ldo;恩師&rdo;之死如日月逆輪天地失序,傅聽歡很快跳到了最後一句,隻見上邊寫道:&ldo;嗚呼!人生百載不過一抔土!恩師已升仙入冥,愚尚未能堪破塵俗。但有日愚之淺薄有一二可得世所承認,愚百死其尤未悔也!此當再随恩師之足迹,為車前牛馬走!嗚呼哀哉!伏惟尚飨!&rdo;傅聽歡掩了手中的紙。他的目光自下往上,如一縷輕煙似地停留在了面前的畫像上。這畫像上的耄耋老者笑意微微,面容慈祥,身穿一襲灰色長褂,手拿一杆普普通通的木頭煙杆……不曾見任何叫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ldo;天獨&rdo;聶齊光的風采。但他就是&ldo;天獨&rdo;聶齊光!而&ldo;天獨&rdo;聶齊光的唯一傳人‐‐江湖中人所不可得知的傳人‐‐傅聽歡剛剛好知曉一二。那就是在他踏足江湖之時離開的&ldo;浪子&rdo;蕭破天!黑暗中,傅聽歡的手指撫上嘴唇,心中充滿了匪夷所思的不可置信。可一轉眼,匪夷所思就變作天經地義,不可置信也變成了有脈能循。他瞬間就想起了蕭見深那幾乎誇張的武功,随後又想起了蕭見深身上總總和蕭破天相似的東西‐‐比如說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花心?當然他還想起了蕭見深這數月來對他的種種。哪怕傲然如傅聽歡,這時在一間空曠的祭殿裡單獨對着眼前的這副畫像,想着剛剛知悉的秘密,一時間也不由得自胸中升起了無法言語的盛大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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