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時畫好笑地拎起二狗翅膀:“穿了個小馬甲就長膽子了?”
話音才落,卻又見到了虞絨絨也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傅時畫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有些無奈地旋了一圈。
黑發與湛青發帶一同旋過一個弧度,少年背脊挺直,染金織錦腰帶勒出窄腰,線條向上蔓延,便更顯得寬肩挺拔,沿着腰帶再向下去看,隻見他長腿筆直沒入一雙包裹了小腿的黑長靴中,整個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
過于賞心悅目,反而讓虞絨絨在看了片刻後,猛地轉開目光,又悄悄移回了目光,又看了好幾眼。
一百多件衣服在兩人換衣服時便已經準備完畢,虞絨絨也不清點,就這樣直接全部扔進了乾坤袋裡,再要付錢時,還特别說了一句:“他的也算在我的賬上。”
柳坊主笑容燦爛:“這位姑娘是第一次來花想容吧?或許有所不知,我家店裡每到臘八節時,不做買賣,隻送不賣。”
虞絨絨有些驚愕地沉默片刻。
整間衣鋪在她的此番掃蕩下,已經空蕩了一小半,少了許多遮擋物時,便很容易聽到其他幾位挑選好了衣服的女眷也得到了類似的說辭。
有人疑惑不解,道自己自小于皇城中長大,怎地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若是如此,她可要立刻去喊自己的幾位閨中密友再來一趟了。
也有人占了便宜,生怕店家反悔,拿着衣服便走。
虞絨絨到底是修道之人,如此片刻,已經将周遭所有的聲音都盡收耳底。
她越是沉默,柳坊主就越是忐忑,總覺得面前這位姑娘看出來什麼,隻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
這一招騙騙别人的話,或許有用。
又或者說,如果虞絨絨隻選了三五件衣服,那她也會謝過店家坊主好意。
問題就在于,她拿得太多了。
臘八贈衣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但凡此天下的贈,也總是有限制的,贈一件,贈一人,又或者贈某一個片區價位稍低的物品。
哪有見到像她這樣拿了一百多件,卻還是滿面笑容說送就送的呢?
虞絨絨啼笑皆非,已經猜到想到了什麼,卻也不拒絕,隻是在接過乾坤袋的時候,悄然給柳坊主的袖子裡塞了什麼,再沖她豎起一根手指,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柳坊主沒留意到虞絨絨的動作,還在對她的手勢感到有些茫然,對方卻已經轉身施施然而去。
八匹靈馬所拉的馬車浩浩蕩蕩而去,阿阮心有餘悸地湊過來,輕聲道:“接下來的所有單也白送嗎?”
柳坊主嗔她一眼:“人都走了,送什麼送?……咦?”
她這才感到袖口的奇異,擡手取出再展開,眼瞳微縮。
原來是一張銀票。
一張數額極大的銀票,不僅絕對夠買她帶走的這一百多件衣裙,也足夠店内今日送出去的所有衣裙的開支。
柳坊主這才突然明白,方才那位少女臨走時豎起的手指是什麼意思。
是說她知道了,也心領了,但有些事情,不必告訴他。
“等等。”柳坊主拿着那張銀票,覺得那位少女實在是個妙人,某種程度上倒是和那位公子很像。她擡眉一笑:“今天接下來的所有單也白送,我們花想容,說什麼,就是什麼。”
馬車壓過青石闆,終于停靠在了一間驿站邊。
驿站稍遠的地方,有一間看起來實在十分普通的粥鋪。
粥鋪太小,平日都是擺攤在街邊,但今日人群熙攘,顯然無法擺在街邊。
但店家不慌不忙,顯然每年都有這麼一遭,非常娴熟地将攤子擺在了房頂,要從狹小破舊卻幹淨的樓梯繞上去,才能落座。
粥鋪的桌椅都很簡單,簡單到有些落漆掉色,傅時畫卻也不講究,就這樣過于熟門熟路地一坐,再側頭揚聲道:“兩碗臘八粥,配幾道小菜。”
有嬷嬷的聲音和藹應道:“好嘞!”
虞絨絨平素裡确實都很嬌氣也講究。
但不知是此刻傅時畫的滿身輕松感染了她,還是在梅梢派練劍的日子裡,被劍修們的不講究稍微同化了些,她也毫不猶豫地坐在了那破爛的長凳上,聽着木頭凳子在自己的輕微搖晃下發出一點不明顯的“吱呀”聲。
這一聲吱呀,再連在腳下房頂的瓦礫上,瓦礫相互碰撞出一些清脆,又忽聞沿街小販的叫賣聲,熙攘人群的嘈切聲,帶着糖葫蘆與綿糖糕商販一路叫賣而過時帶來微微酸甜氣味,和面前滾燙的臘八粥升騰起的白霧混在一起。
虞絨絨許久許久沒有見過這麼多人了。
她看着寬闊的街道被人群填滿,看着皇城之中屋檐流線,看着屋檐下吊着的無數燈籠,再遙遙看到更遠的地方,那處在視線中看不真切的九五至尊所居之地,仿佛感覺到了空氣中的某種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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