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爺臉上不見喜怒,隻是點頭道:“你接着說。”
“就這麼過了一陣子,這夥日本人賣的花色越來越多,手也越伸越長,什麼油鹽醋茶都要染指,他們的鹽都是精鹽,價格又低廉,也不摻多少泥沙,這麼一來,我們還有什麼活路可言?半個月前,我們船戶的人就打定主意,哪怕把船爛在手裡,也不往外租了,誰承想——那夥子日本人一言不合,就動起了槍杆子。他們是拿槍頂着我的腦袋,逼我出船啊,老爺!”
羅三山猛然擰過臉來,伸手往嘴角一指,那團淤血被咬肌一舉頂起,面孔上的淤青勃勃跳動,仿佛發怒的猿猴一般,好不猙獰可怖。
梅老爺盯了他片刻,嘿地一笑:“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羅三山微微色變,道:“老爺!”
“我說的不是你,”梅老爺擺擺手道,“我向來知道你們是最忠心的,不至于做出為财背主的蠢事。”
羅三山面色愈發難看,梅老爺眼風跟剃刀似的一動,福平立刻會意過來,搶先發作道:“羅管事,我們老爺向來心慈,體恤你們的難處,隻是你們窩窩囊囊,在日本人處欠下的債,可不能倒讓東家背上了。我也把難聽的話放在前頭,老爺這趟回去,是祭祖,梅家八房老爺都聚齊了,又有稽核所的擔子壓在肩上,這時辰是一分一秒也誤不得,您可聽明白了吧?”
羅三山道:“我自然省得,要是為這個,誤了東家的大事,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
“你也别誇下海口,尋死覓活,”福平冷冷道,“船呢?”
羅三山叉着兩手,側耳靜聽片刻,突然道:“來了!”
隻見不遠處的江面上,駛來了幾艘小電船,屁股後頭各自拖了條兩三米長的駁艇,上了黑漆,油光光的,仿佛肌肉贲張的小公牛一般。這船雖然不大,卻也有艙頂遮風避雨,一路駛來轟隆隆作響,船底下碾開兩條磅礴的白沫,顯然勁力充沛。
這幾條小電船都有老練的船夫掌舵,開到碼頭邊整整齊齊停下了。
“這倒是可行,”福平道,“隻是這樣的船,颠簸起來未免太過厲害。”
“您可别小看這幾條船,這都是我連夜租來的,前頭的水路不好走,處處是暗礁,得用這種小電船才輕便,要是遇着什麼要害關頭,把後頭的駁艇一放,開着電船就走,也有一線生機在,從這兒到馬鞍口,用這種船,足夠了。老爺,您看......”
梅老爺沉吟片刻,道:“看來得分兩條船。福平。”
福平道:“您隻管吩咐。”
“我們的人,大多都是出過海的熟手吧?”
“是,福清、福甯、福如都在南洋跟過船,福壽是東海打漁出身的。”
“讓這幾個上電船,看看裝不裝得下貨。揀兩條最牢靠的出來。”
“是,老爺。”
福平得了令,急急回頭使了個眼色,幾個傭人從大船下來,暗自将手伸進懷裡,調整了槍套的位置,這才跳上小電船,如臨大敵般一寸一寸搜查起來。
羅三山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又道:“東家,我們這幾個船夫都是熟手,這地方地形險惡,生人還未必走得通,一會兒讓他們帶路......”
“不必了,我用不慣,”梅老爺道,“這附近的水路,你都熟吧?”
羅三山道:“我自然會陪同老爺。”
他陪着梅老爺一行,又往電船邊上踱了幾步,低聲道:“老爺,您稍等我片刻,我去取樣東西。”
梅老爺一颔首,羅三山眼神一動,擒住了離得最近的一個船夫,輕輕往前一躍,鹞子似的跳在船上。那船夫猝不及防,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沒倒栽進水裡。
羅三山也不給他退避的機會,隻是一勾手,那條奇長的猿臂就鎖住了對方的膀子。也不知他說了什麼,隻見那船夫一臉苦相,拿眼神推避他片刻,終于熬不過了,從頭頂上拆下一條髒兮兮的白汗巾來。
羅三山把那條汗巾抓定在手裡,又輕輕巧巧跳回了岸上。
梅老爺皺眉道:“這是做什麼?”
羅三山悄聲道:“老爺,江上行船,有江上的規矩,這就是我方才說的第二座龍王廟了。您往那邊山頭看。”
他這次指的,乃是江心最窄處,隻能隐約看見兩峰夾岸對峙,互成犄角之勢,寬不過丈餘,山上陰森森的樹影如羅網般投在水中,再往後就更看不分明了。
“這五裡水路,都是激流險灘,格外曲折,奈何自古華山一條路,要往晉北去還非走不可。臨水有幾個水寨,過去都是曬鹽打漁的,近幾年都沒了活路,索性搞了幾條土槍,并幾十杆祖輩留下來的長魚叉。這些人都是些急紅了眼的亡命徒,過往的客船都是要照人頭交買路錢的,有貨的,繳下一半,帶了女眷的,留下一兩個——要是不交——嘿,直接給您把船撞沉喽,再往暗礁裡拉起漁網,坐等着屍首漂下來,搜刮的就是死人錢!這兒來往的都是客船,誰惹得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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