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個月,紀嶼就開始坐不住了,這裡遠離人煙,他終究纨绔了十多年,耐不住寂寞,就常常偷偷溜去山下聽曲兒,甚至找點莺莺燕燕喝個酒看個歌舞。然而不管紀嶼做了什麼,盧青從來都不問不疑,不吵不鬧,隻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種花、泡茶,自得其樂。某個傍晚,紀嶼下山,半路下雨,他匆匆走進酒館,卻遇到了他曾經的纨绔朋友,那朋友喝醉了酒,笑嘻嘻地跟紀嶼扯皮,說着說着,就說到現在京城都知道紀家小兒子為了個賣屁股的戲子跑上山,甯願去侍奉男人也不回家。那個年代的戲子的身份是很低下的,紀嶼氣瘋了,當場就大聲說自己和盧青早就沒關系了。不料身後酒館的門忽然開了,盧青看見下雨了就來送傘,剛好碰上了這劍拔弩張的場景。一群纨绔子弟哄笑着,仿佛在說——瞧,剛才還說沒關系呢,這下子就來送傘了。盧青不明所以,但看到沉默的紀嶼和其他人的表情,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上前兩步,第一次在衆人面前拉起了紀嶼的手,表現出了明顯的保護之意,低聲說:“我們回去。”下一秒,紀嶼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别碰我!”四周哄堂大笑,紀嶼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面子都丢光了,臉上火辣辣的……沒錯,這是個戲子,隻是個戲子啊……
被紀嶼下意識地甩開了,盧青沉默着,什麼也沒說,隻把傘遞給了紀嶼,紀嶼一甩手,把傘扔在地上,讓盧青趕快滾。盧青看了他一眼,匆匆消失在雨幕裡了。等雨停了,紀嶼才覺得自己過分了,連忙上山,家裡烏燈黑火的,一陣莫名的心慌籠罩住了他,紀嶼幾乎是一腳深一腳淺地沖了上去,砰地打開門,盧青還在屋裡,沒開燈,靜靜地坐在床邊發呆。那天晚上,盧青就和紀嶼說:你也很久沒回過家了,我也想回家鄉一段時間,探一下親。
紀嶼嘴唇動了動,沒反對——盧青那雙眼睛清澈而平靜,或許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焦躁,對這種有别于過往,凡事需要親力親為,一下子從高處空落下來的生活的焦躁。
第二天,天蒙蒙亮,盧青起身後,給紀嶼掖了掖被子。紀嶼整天晚上都沒睡着,但是這個時刻,他卻裝作熟睡的樣子,不敢轉身。盧青一如既往地起身蒸了點包子,喂了雞舍裡的幾隻雞。出發前,他站在床邊,似乎想對紀嶼說什麼,最終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摸了摸紀嶼的頭發,就背起一個小包袱上路了,那姿态,就好像隻是離開半天去一下市集而已。
但是紀嶼就是知道,盧青不會再回來了。他不打算挽留,或者甚至可以說是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
日上枝頭,他終于也起身,把幾隻雞放了,離開了這裡。回到紀家,從前的生活又回來了,一開始很滿足。但過了半年,他開始總覺得現在差了點什麼。周圍的人确實一如既往地很殷勤,但他卻開始想念山上的小菜園。對盧青的感覺從愧疚變成了淡淡的怨怼和深深的委屈——為什麼,為什麼那天晚上不質問我,而是直接丢下我了?如果那天晚上,盧青開口罵他,或者說點什麼别的,他也許就會順勢留下盧青……他隻是覺得無地自容,所以惱羞成怒發了火,發了火又難以開口,又的确是憤懑不平——是啊,那不過是個戲子,他卻為了個戲子蒙受前二十年從未蒙受過的嘲笑。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在那種情境下拉住盧青。再加上對生活有些厭倦,所以沒有開口挽留。而現在他發現,如果盧青還會回來的話,哪怕下次再有别的人說壞話,他也不會理會了。
那個月,局勢開始越發動蕩,許多商人計劃着移居海外,躲避戰亂。紀家也有這個打算,紀嶼卻一直沒有松口說走。
也是從那段時間開始,他就神差鬼使地隔一段時間就上山走走,以前住過的木屋卻一直都沒有升起過炊煙。直到某日,他看到山上有一股炊煙袅袅升起,心中燃起意外的強烈的狂喜,震顫他的心靈——盧青回來了!他不顧一切地跑到了山上,卻發現是旅人借住了那木屋而已,屋内擺設都未變,但是那個在那裡自得其樂地照顧小菜園的人已經不在了。
紀嶼怔怔地看着,心痛難當。翌日就快馬加鞭去了盧青家鄉,找到了盧青。一年未見,盧青對他态度依舊,他受寵若驚,坐了下來。沒想到他還沒開口邀請盧青和他一起離開即将被戰火波及的中國,盧青就已經先一步和他辭行,說自己這一年打算去别的地方教書,戰火不可避免,他能做的就是留在自己的根上,和千千萬萬的人們一起,為民族盡一份微薄的力量。紀嶼想勸說的話全堵在了嗓子裡,盧青眉眼清亮,無需多言。此時的他,和當初戲班裡那個他似乎有所不同,但本質卻又像是沒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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