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劈啪”的爆了兩聲,我拿手在那小小的火焰上圍攏住,微微的紅光從指縫間透出來,成了暖暖的色調,連手也近乎透明了,裡面的脈絡清晰可見。“解鈴還須系鈴人。老話是規矩不錯的,你送去的糕他就稀罕的不行,我走的時候,他已經叫王平下去傳飯菜了。唉,你一句就能抵我們十句還不止。”紗衾已經空着手回來了,拿眼睛瞧我,“怎麼樣,我的少奶奶,你還要跟我擠一床被子嗎?”“不跟你擠去跟誰擠,這裡面又沒有幹淨的空房。”我故意忽略她問題的另一層意思,拿出棋盤,道:“來,别急着睡覺,陪我下一盤棋。”夜裡睡的不好,雖阖着眼竟是睡不着。睡覺不比吃飯,無論有沒有胃口,橫豎都能壓進去一點;失眠就不行了,兩眼鳏鳏,隻盯着帳頂。外頭傳來更夫打梆子的聲音,寂靜的夜晚,越發清晰,“咚咚”的回響在這寂靜裡拉得極長,隐隐的有些悲涼。就這麼胡思亂想的,直到打四更鼓,我才朦朦胧胧睡去。早上起來的時候,屋子已經空了。出門在外,諸多從簡。我也不好意思再喚紗衾,便自己穿戴妥當又草草梳洗一番,下了樓去。三個人正坐在右邊靠窗的位置吃飯,見了我都笑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正趕上午飯。”我笑着走過去,道:“睡過頭了,不想竟這麼遲了。”紗衾為我擺好碗,又拿壺裡的茶水燙了回筷子擱在上頭。我見桌上有蝦丸酸筍湯、油鹽炒枸杞芽兒和嫩嫩的炖蛋,旁邊還有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粳米飯。睡到現在肚裡也餓了,便自己盛了半碗飯,準備拿湯泡着吃。不想竟被楚天裔奪了勺子,皺眉道:“什麼壞習慣,用湯泡飯吃,日子久了對腸胃不好。“怔怔的,他來教導我飲食健康,這怎麼都覺得有點像我家教的學生反過來教授我高數題。他喚小二送了副幹淨的碗勺來,舀了半碗湯給我,道:“先喝些湯,把胃口吊起來。“我悶悶地拿勺子撥弄着湯面,小小聲地辯駁:“單着吃就沒滋味了。”他也不理會我,自顧自地吃自己的飯菜。紗衾已是忍俊不禁,狹促的眼睛直盯着我看。王平比較識相,悶聲不吭地挑湯裡的筍吃。吃罷,他放下筷子,正色宣布:“回去收拾東西,我們動身去洛城。”我聽了一怔,忙問道:“怎麼選下午的時候起身,要挑也得趕早啊。”提前知會我一聲也好叫我作好思想準備。“本來是今天早上就走的,不想奶奶起來遲了,少爺又不讓奴婢叫喚,所以才拖到現在。”“你應該叫醒我的。”我有些赧然,隻好抱怨紗衾。“反正洛城離這裡不遠,你多睡一會兒也不誤事。”楚天裔發話替她解圍,我卻更加尴尬了。忙借口收拾,逃回房裡頭。等我和紗衾出來,他與王平已經打點好一切在馬車上等着了。我們連忙跳上車,一行四人向洛城奔去。一路上,紗衾纏着我問洛城的風土人情,她是家養的奴才,打小都鮮少出王府。我因為故地重遊,心裡不免百感交集,既想着可以見到清兒寶寶還有師太啞兒欣喜不已,又有點害怕自己的身份穿幫會連累到别人,又悲又喜的,反倒無話,隻推脫自己在家之時規矩甚嚴,很少出門,因而對風土人情并不了解。“可是真真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了。”紗衾笑着揶揄。“你不也一樣,王府的門才出過幾趟,也來的臉面笑我。”“不妨事,不妨事。橫豎正事有王爺和王平做,我們隻要在街上逛着散心便是。”她笑道,見楚天裔正在車簾外頭同王平說話,又悄悄湊近我耳邊,顧作神秘壯,道,“王爺辛辛苦苦把我帶出來,還不是為了陪你解悶。王平都在我面前抱怨了好幾趟,說若光有王爺跟他兩個人,早就辦好正事回去了。這家夥永遠看我不順眼,氣得我直想擰他。唉,從他多了綠衣這個妹妹以後,便越發不待見我了。”聲音到了後來,已然多了幾分惆怅。我笑着念了句著名的詩:“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她原先還怔怔的,回過身反應了,便伸手要撓我癢癢,我笑着躲避,在車裡頭撞來撞去。楚天裔在外面探進頭來,太息道:“兩位姑娘可否顧及一下車馬的安全,小生這廂有禮了。”我與紗衾面面相觑,登時大笑起來,異口同聲道:“不管不管,馬車翻了也是車夫技藝不精的緣故,橫豎賴不到我們身上。”到底是起身晚了,傍晚的時候,離洛城還有十幾裡地。我看旁邊的山腳就有一條通往水月庵的捷徑,心裡頭又确實思念她們的緊,便告訴楚天裔,這山上庵裡的尼姑是我母親的舊友,既然天色已晚,不如上去叨擾一晚,明天再作理會。楚天裔愣了愣,看我的眼神古怪至極,半晌才試探着問:“我們男人借宿尼姑庵不大方便吧。”被我嗤笑,道:“這有什麼什麼不妥的。她們出家人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你若是顧慮重重反倒是亵渎了人家。”叫我這麼一說,他也有幾分讪讪,乖乖地跟在後面上去了。水月庵如我所料大門緊避,這樣的冷天,靜娴師太肯定會早早地鎖門吃飯。保不準,她現在正坐在爐子旁吃狗肉哩。我上去拍了拍門,大聲叫道:“師太,我是清兒,快開門啊。”“簌簌”的,有沙土落下來,我嘀咕道:“搞什麼,三個女人住在裡面,還能弄的這麼邋遢,這院門是不是也該修理一下了。那個,楚天裔,明天你幫忙把門給修一下。——王平,你瞪着我幹什麼,這種事你還好意思叫我們女人動手?”紗衾已經開始歎氣了。楚天裔倒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大大方方地答應了。我叫了半天門也沒人搭理我,幹脆不再作那月下敲門的雅僧,直接推門而入。一進去,就不由眉頭緊皺,茅草叢生,灰白的草莖在風中招搖着,單薄天光裡,顯的分外凄涼。我心裡一慌,連忙跌跌撞撞地向主屋跑去。推開一看,裡面要陰暗很多,一股長期無人居住才特有的氣味劈頭蓋腦地沖過來,我依稀可以看見門闆上方的蜘蛛網。用手摸摸桌子,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應該是沒人居住很久了,否則以啞兒的潔淨習性,決計不會讓這裡髒成這樣。我怔怔地站在院子裡,紗衾向我搖頭,她已經和王平一道搜過了,裡面空無一人。我心煩意亂地在院子裡踱來踱去,她們到底上哪去了。當初我跟清兒約好三年後我來這裡找她,在次之前,她決計沒有不辭而别的道理。“别擔心,這隻是個清貧的尼姑庵,土匪打劫也不會找上它。你母親的朋友應該是出去化緣了。你不是說她隻有一個徒弟嗎,兩個人上路才好互相照應。”楚天裔輕聲安慰我,用手撫摩我緊蹙的眉頭,道,“不要太擔心,等明天我們到了洛城,我再出面找官府幫忙尋找。靜娴師太也是出名的佛門中人,不回有平白無故的失蹤的道理。”“你不要接着微服嗎?”我輕輕地問,這些天下來,為了體察民情,我們一直可以避開官府的。“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關鍵是幫你找到師太,其餘的,以後再說。”我被他攜着,遲疑地向房裡走去。索性生活用品還在,紗衾又手腳麻利,已經收拾好一間屋子,在裡面點上了一個火盆。我心裡亂亂的,如果沒有清兒和寶寶,我倒很相信師太是出去化緣了,以她坐吃山空的習性,是很需要常常出門撈點外快的。帶上啞兒是理所當然,否則連我都懷疑,她是否會在紅塵裡樂不思蜀,忘了回尼姑庵的路。清兒和小天賜呢,婦孺跟着有什麼用,難道組成雜技團,出門賣藝?說來寶寶也是淪落民間的皇子呢!他老窦身為當今的皇上,他可不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殿下。難道清兒知道了楚天昊登基了,千裡迢迢地上京尋親去呢?哦,天,這樣想實在有辱她的智商和人格。捧着頭胡思亂想了半天,依然理不清任何頭緒。我頹然地靠着楚天裔,悶聲問:“你說,她們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呢?”“世間本無事,慵人自相擾。”他皺眉,道,“你的小腦袋瓜子裡就不能想點好的東西。”我也想啊,可惜我的厄運的直覺常常要比好事準的多。“來,吃點糕點。”他遞給我梅花糕。我笑道:“你什麼時候上品香居也買了這個。”“不是你送過來的嗎,我沒吃完。”“這麼着還帶過來,你可真夠節約的。戶部銀錢掌握在你手裡,起碼不會驕奢淫逸。”我笑着誇獎他。“你送的,我怎麼可能丢掉。”他淡淡的笑,烏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落在我臉上,半開玩笑半認真,“你可很少送東西給我。”“你是再變相地說我小氣嗎?”我輕輕松松地四兩撥千斤,化轉了他話裡頭我不想面對的意思。“可不是,的确夠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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