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為給公主講故事是一件簡單的差事。有一個英國女子曾經受聘于某個王室(具體是哪個王室,原諒我,我已經忘記,但也請相信,這不是故事的重點。),負責給天真明媚的小公主們讀童話故事。薪酬是很優渥的,足以讓高級金領郁悶:這些年,我都得到了些什麼。突然有一天,這個女子被解聘回國,她得到了大筆的封口費,被要求對解聘理由保持緘默。所以,這樁古怪的事情越發神秘。世界上,除了不曾發生的事,沒有絕對的秘密。多年以後,小公主長大了,她們其中還有人記得這位過去的家庭教師,寫了封信給她:我還記得當年我們曾經問過您的問題“為什麼普通的漁婦要比國王的妻子更加幸福?”,我們當時太小了,沒有意識到這會給你帶來巨大的麻煩,使得你不得不離開我們。唯一可以寬慰你的是,知道今天,我依然記得您的回答“自己不幸福的人也無法給别人帶來幸福”。以前,我不懂這句話,等到懂了的時候,又似乎已經太遲。很多人說我古怪,因為我總是令人匪夷所思。比方說上述的故事,我對那句頗有哲理,可以讓善于思考的人洋洋灑灑地寫出一本論述的話,基本上是無動于衷。我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對早就明白的道理還有再假裝震撼一把的義務。這個故事告訴我的唯一道理是,管牢自己的嘴巴,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要說,千萬不可為小女生一時崇拜的眼神迷昏了腦袋,禍從口出,斷了自己的生路。于是我賠笑:“公主,奴婢晚上再去給你說小紅帽的故事好嗎?”我得事先在腦子裡過一遍,剔除可能不敬的地方。“不行!水柔清,連這個在内,你已經欠我三個故事了,絕對不可以再拖。”書房裡原先挺自在的客人有點坐不住了,神情古怪地瞥了我一眼,匆匆端起茶杯像是要掩蓋自己的驚訝。都怪世人把公主想象的過于端莊娴雅,估計他怎麼也料不到,當今最得太皇太後寵愛的伊若公主居然會是這副小霸王行徑。“伊若!”楚天裔面上似乎有些挂不住,養不教,父之過。“有客人在,還這般不成體統,叫人笑話。還有,說過多少次,叫姑姑,每次都直呼其名,一點也不懂禮數。”“我偏不,清兒,清兒,清兒。”她做着鬼臉,小小的酒窩若隐若現,走過來拉我,“走,咱們上我的馨香閣去,不要理他們。”楚天裔的臉色難看至極,我眼見他要發作,連忙打圓場:“姑姑可不敢當,公主若真這麼叫,才真正折殺奴婢呢。王爺,欠債還錢。容奴婢先去還了公主的債。”深深道了個萬福,我趕緊拉着小公主的手走了出去。今天除了說小紅帽,連白雪公主也一并說了,不過要把國王改成皇帝,王子改成皇子,以便理解。“唉,我就是那個可憐的公主。”伊若發出一聲太息,小小的臉上居然有一種表情名曰“憂郁”。我笑了起來,不含任何譏諷和不以為然的意味。哪有人是絕對幸福的呢?“那你也會遇到一個騎着白馬來的王……皇子的。”我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午覺的時間到了。“清兒,你呢?”已經困的張不開眼的小丫頭迷迷糊糊地問。“我?”我啞然失笑,屬于我的最好結局不過是灰姑娘的故事。這套濫俗的戲碼我已經玩過一次了,沒勇氣也沒興趣再跳第二次火坑。她沒有等到我的答案,就已經沉沉睡去,我掖好蚊帳,在熏籠裡添了把薄荷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千裡清光又依舊中秋節很是熱鬧,影園裡早幾天就開始忙碌起來。靈妃娘娘自是首當其沖的一個。楚天裔的正室當初難産而死,此後一直不曾另立王妃。排行最大的靈妃就隐約成了半個女主人,這也是伊若讨厭她的主要原因。這傻孩子,生怕有人搶了她娘親在她父王心目中的位置。殊不知,沒有任何人可以鬥過死人,因為惟獨死亡是永恒的。月台一早就高高搭起,等到中秋月圓的時候,風清月朗,上下如銀。楚天裔早早從宮裡頭回來了,前腳剛進門,後面就有太監捧着聖旨跟進來,賞賜了一堆珍寶。謝過聖上皇恩浩蕩,楚天裔親自将公公送出門去。是老熟人,趙之信,不過他沒招呼我,我也視而不見。回過頭來,楚天裔把東西分賞給底下的人,給了我一柄綠如意。如果有了如意,就真的如意,那該有多好。我有點奇怪,他沒有請太皇太後移駕影園賞月,也沒有去鳳儀宮盡孝道的意思,而是醉心于自己的小家庭的歡樂。看樣子,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經典的幸福模式。後苑的正門已經打開,明亮的大燈高高挂起。月桂樹前月台上,焚着上好的楠香,風燭跳躍着發出柔和的光芒,祭桌上陳獻着瓜果及各色糕點。靈妃等一幹女眷都在裡面候着,個個面色恭敬嚴肅,呼吸都小心翼翼;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伊若也收斂了言行,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真算得上是“月明燈彩,人氣香煙,晶豔氤氲,不可形狀”。我在底下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皇家果然不比民間。原先以為水家中秋節的盛況已經空前絕後,到這兒一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地下鋪着厚厚的錦織氈毯,楚天裔在下人端上來的銀制臉盆中洗淨手,旁邊早有貼身的小厮遞上幹淨的毛巾,仔仔細細擦了回手,他點上香,恭敬地拜了三拜。下面的人也跟着拜過。酒宴席子已經擺好,熱熱鬧鬧的七大桌。除了要上菜送酒的廚工外,平日裡上不得桌面的仆人也多半有張凳子坐。伊若不肯離開我,硬拉着我坐到旁邊,我無法,隻好别扭地坐在首席。除了我以外,上面的女眷都是府裡頭的大小娘娘,我這麼不倫不類地呆在上頭,實在是難受的緊。隔着伊若,楚天裔稍一轉頭,就正對着我,目光灼灼,我更加食不知味。珍馐佳肴入了我的口,也不過是盤白蠟。“這樣的良辰美景,又是全家團圓,倘若我們幹坐在這兒吃喝,豈不是有負國泰民安的太平盛世。”我心裡一抖,好好的吃飯就是,玩什麼花樣。伊若緊張地看了我一眼,我安慰地握住她的手,用口型示意:“别怕,有我呢。”果不其然,靈妃立刻心領神會,積極要求玩行酒令。其他妃子也紛紛附和,也有幾個看公主臉色難看的緊,沒敢開口。一時間竟無人反對。“不太好吧。”我輕笑。伊若感激地瞥了我一眼,不過我的下一句話讓她溫柔的眼神變為了冰凍射線。“月明星稀,桂香浮動,不如以月亮為題,各人吟出一句詩來,必須是自己寫的,裡頭還得有個月字。王爺,你看怎樣?”我笑靥如花,眼波緩緩在他臉上流淌。“這個主意不錯,正好可以考考囡囡的學業。”楚天裔笑着飲了杯酒,看來對我的安排頗為滿意。旁邊的姬嫔卻大多面露難色,隻有靈妃幾個還鎮定自若。“哎——王爺别急,考學業是年三十的事,今天還是玩樂為主,咱們分成兩邊打擂台,哪邊輸了就罰酒。”我抓起伊若的手,老子女兒我是一個都不能得罪。“奴婢呢,自然是要沾沾公主的光喽。”伊若轉嗔為喜,連忙點頭稱是。楚天裔愣了一回,笑道:“你可是信心十足啊,本王倒要看看才女的名頭是不是虛的。”于是一幹人等按座位分為兩組,挨我近的,心不甘情不願地加盟,還有人讪笑“了不得,今夜大醉而歸”,被伊若氣呼呼地瞪了一眼才噤聲。“喂,你行嗎?父王的學問,可是連内閣大學士都自歎弗如的。”伊若雖然出于道義不得不力挺我,可是内心深處卻頗為忐忑。看我方人員的表情就知道,行酒令或許還能勉強應付,至于吟詩作對實在是強人所難了。女子無才便是得的觀念還真是根深蒂固。“放心,我保證不讓你碰半杯酒。”我神秘地眨眨眼,才高八鬥又怎樣,我就不信,他一個人還能鬥的過我背後的《唐詩三百首》+《千家詩》+《陸放翁集》+《納蘭容若詩選》+《毛澤東詩選》……智慧的結晶啊,我背詩時遭的罪沒白遭。我非才華橫溢,不過滿腹經綸卻可以勉強擔當,誰叫咱邏輯思維一般,背功卻超強呢,否則當年也不敢學醫。“清風搖細柳,淡月印梅花。”靈妃率先發難,開頭就要給我個下馬威。我一愣,笑笑,道:“梨花院落融融月,青草池塘淡淡風。”伊若立刻拍手叫好,我猛的一哆嗦,這托未免太明顯了點,我們這邊的幾個妃子也跟在後頭稱頌,也有人兩頭都讨好,誇“絕句,妙句”。“皎皎明月,灼灼光華。”另一個妃子也不願放過表現的機會,會作詩的就這幾個,開了口,即便不引人刮目相看,也剩過默不作聲地坐在旁邊。“熒熒玉盤,團團雪兔。”伊若迫不及待地接了口,言罷得意地朝我飛了一眼。我眼前一黑的去,我的公主,“月”,月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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