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筵吃早飯的時候果然看見葉迎之面前擺了一碗湯藥,隻聞氣味都能想象到其味道會是多麼苦澀。遲筵吃了兩口早餐,看見那碗藥還是一點未動:“迎之哥哥怎麼不喝?”葉迎之垂着眼睛看着它,面無表情:“太苦了。”遲筵仿佛看見了外公在家耍賴時的樣子。都說是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會縮回去,像小孩子一樣,隻是沒想到迎之哥哥今年才不到三十歲,竟然就已經有了這個征兆。他記得葉迎之以前喝藥是不怕苦的,無論福伯端來什麼藥都能痛快喝下去。他那時候還驚奇贊歎地問對方說“迎之哥哥你不怕苦嗎”。葉迎之是怎麼回他的?記憶中那時的葉迎之就坐在别苑客廳的沙發上,笑着看着他,語氣淡然:“能活着多陪阿筵一天,再苦我也不怕。”回想起來,那雙沉靜的黑色眼眸中分明有着淡淡的悲愁。他也在怕。怕離開,怕顧不及。遲筵擡起頭看向面前的男人,有些無奈:“家裡有果脯、糖之類的嗎?我去拿。”葉迎之輕笑着看着他:“不要糖,不夠甜,要别的。”下葬遲筵望着對方隐含戲谑的黑色眼睛,瞬間就明白過來葉迎之指的是什麼,臉一下子漲紅了。隻能說是現世報還得快,這其實是遲筵小時候耍賴騙親親的手法,他小的時候生病發燒不肯吃藥,葉迎之喂果脯、喂巧克力也不頂用,必須要迎之哥哥抱着哄着親親才聽話,同意吃藥,同意打針輸液。沒想到現在風水輪流轉,變成要他哄着葉迎之吃藥了。遲筵瞅着他,最後隻小聲說了一句:“那你快點喝。”葉迎之端起裝着湯藥的瓷碗,一邊喝一邊眼含笑意地看着遲筵,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從表情上看倒是一點都感覺不出他覺得這藥多苦。最終他将輕輕碗放到桌上:“我喝完了。”遲筵看了他一眼,半閉上眼睛,不敢和他對視,低下頭,輕輕舔上他沾着藥汁的嘴角。猝不及防間,便被男人一把抱進懷裡,吻了吻耳朵。葉迎之偏過頭,從耳廓開始,唇一路貼着他的下颌線下移,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隐隐約約的喪号和唢呐之聲,那旋律凄凄怨怨,磨得人心中發顫,隻恨不得堵上雙耳,将那聲音隔絕出去。遲筵心頭一驚,伸手輕輕推開葉迎之,坐直了身子:“迎之哥哥,你聽,好像是鎮魂曲。”這些天師們比尋常人更有講究,普通出殡是不會奏鎮魂曲的,隻有當死者死于非命,有屍變或化為厲鬼風險時才會用鎮魂曲。鎮魂曲和安魂曲一字之差,即可看出其意已經重在鎮壓,而非安葬了。不知道是哪家又出了事,是許家那個林柱?可是許瑞分明說林柱連魂都招不回來,又怎麼會需要到動用鎮魂曲?葉迎之随着遲筵的動作直起身子,伸手整了整衣領,眸中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又平複情緒,面對遲筵時依然是溫文爾雅的迎之哥哥:“阿筵好奇的話我們就去看看,這地方确實有十年都沒聽見過鎮魂曲而了。”葉家的車直接載着兩人到了地頭。越靠近那地方,唢呐聲響就越大,不過好在過了一會兒就停止了。遲筵認得這是去往遲家的方向。他心裡嘀咕了一句,難道出事的不是許家,而是遲家?車在遠處就停了下來,葉家的管事認得這輛車,趕忙迎了過來,透過搖下的車窗向葉迎之彙報着:“三爺,出事的是遲家一個族老,昨天夜裡傳出來的人沒了的消息,您說遲少在不許打擾,就沒敢因為這事去驚擾了您。”葉迎之在葉家行三,如今雖然當了家主,家中的老人還是習慣性叫他三爺;福伯那樣一直侍候他的老人還會叫他三公子。葉迎之輕輕颔首:“現在是什麼情況?”管家壓低了聲音:“說是這位老爺子昨天夜裡突然鬧着要見閉關的遲老爺子,說遲家有鬼,後來說是鬧着鬧着這人就沒了,遲家人說這其中有異,恐怕會屍變,就用了封棺鎮邪之術把屍首鎮了起來。現在在道場做儀式,做完之後就擡去後山遲家祖墳裡‘葬’起來。”葉迎之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沒說話。管家也就知趣退了下去。遲筵在旁邊聽得分明。好端端的,怎麼會怕人屍變,但他小時候在遲家也見過一些龌蹉,這種算是每家的私事,别家都是默認不過問的。遲筵轉頭看向葉迎之:“迎之哥哥你在這裡歇着,我過去看看。”葉迎之一來身體不好,二來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突然出現在這種場合,還是在車上歇着比較好。葉迎之有些嗔怪地斜睨他一眼:“什麼熱鬧也要湊,人家鎮邪葬死人你也要看,也不怕撞了邪。”遲筵想了想,湊過去抱住他在臉上親了一下:“迎之哥哥在,我什麼都不怕。”葉迎之像是也拿他沒辦法,偏過臉,揮揮手讓他下車,嘴角處卻分明勾起一抹笑意。遲筵倒不是真的胡亂湊熱鬧,而是葉家管家那句“遲家有鬼”勾起了他的興趣。他還記得自己是為什麼回來的,也記得遲家、極大可能是遲容一派是怎麼試圖利用何家村之事構害自己的。隐隐約約的他總覺得這件事和害他那件事有一些關系,也或者不過是他想多了。他透過人群的空隙向中間的空地看,隻見道場的青石地闆上畫着一個朱紅色的鎮邪法陣,法陣的正中央擺着一口黑色的看上去很是沉重的棺材,棺材四壁也用朱砂繪着各式鎮邪法陣。遲筵總覺得自己印象中也看過這樣一口棺材,卻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看到過。儀式已經進行到了尾聲,九個遲家的年輕人走上前,将棺木擡了起來,唢呐聲起,一行人又跟着棺材上路,向遲家祖墳的方向走去。遲筵正站在擡棺人前進的方向,見狀便随着前面的人一同向後退了一步,結果一下子變成站在最前面。擡棺人和黑色棺材正好擦着他走過,遲筵不自覺地看向那繪滿鎮邪陣法圖騰的黑色棺木——那裡面似乎傳來了細小的叩動聲,仿佛裡面的人正在不停地敲打着棺木……唢呐隊伍經過,很快就把那輕微的敲打聲遮掩過去,遲筵轉身看向人群遠去的方向,一時無法判斷那聲音是否隻是自己的錯覺。在場大多數還都是遲家的人,認出他的也肯定不在少數,遲筵不想多生事端,看着擡棺人走遠後就溜回了葉迎之車上。葉迎之表情平淡地看着他:“滿意了?不用再跟過去看看?”遲筵搖搖頭:“不去了。”腦子一轉,又抱住葉迎之手臂,靠近他道:“不早了,陪迎之哥哥回家。”葉迎之看了他好幾眼,沒忍住,伸手彈了他腦門幾下,笑了:“小壞蛋,又故意招哥哥呢。”随即便示意司機開車回葉家。遲筵沒說話,心裡卻像長了草。兩人從前太親近了,他又怎麼可能絲毫分辨不出來這次回來後葉迎之變得微妙的态度。葉迎之從前是寵他,也和他親密,也會抱着他,親他,但那些親吻都隻是單純的喜愛和親近,落在額頭和臉頰上,清風一樣,像親自己的小娃娃。可是從他跟着葉迎之回到葉家住宅那天開始,從他那個有些莽撞的吻開始,一切就都變了調,也變了味——從前葉迎之可絕不會像那樣去親吻他,那樣飽含着欲念和占有的吻,隻适合發生在情人之間。那些變奏了的情感可以從每一個親吻和擁抱,每一次互動中傾訴出來,隻是沒人點破,也沒人主動去更進一步。他們默契地任由這樣的變化順其自然地發生,面上波瀾不驚,心底情濤洶湧。午飯後遲筵像早晨一樣“監督”着葉迎之吃了藥,和他聊聊自己這幾年在外面的生活,時間很快就過去,轉眼就到了晚上。兩人照舊一起入睡。遲筵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在夢裡,他被關在一個漆黑的棺材中,有什麼東西牢牢地桎梏着他,他覺得身上很痛,他拼命地敲擊着棺材,試圖從中出去。他聽到了許多念誦咒文的聲音,他看不見那些聲音主人的臉,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張張扭曲變形的猙獰面孔,他知道那些都是他的親人。他的力氣一點點變小,他知道,他們都不想他出去,他所有的親朋友人,都想把他封起來,讓他暗無天日地死去,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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