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覺得抱歉,這麼多年,我心裡清楚,我對不起他們。”他說道,歎了口氣,笑得格外苦澀。
我皺眉,“他們沒有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可是,我不覺得你這是有病,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愛人的權利。”我遲疑片刻,尴尬一笑,“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
他笑,“你爸爸就比我晚了一年結婚,你應該和有貴差不多大,這個年紀,一直被催婚吧。”
我咬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我也沒到大齡剩女的地步吧。”
“不,你還年輕呢。”他說,一雙眼睛充滿愛意地看着手中的瓷壇,“愛這東西,會在一個合适的時間來的,不會早也不會晚,總是剛剛好。”
我大概猜到了,他手裡的,是個骨灰壇。小心地問道,“這是?”
“我老伴。”他簡單地回答。
“是玉琴?”
“不。玉琴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老伴。”他眼神堅毅,望着遠方,似乎在追憶着什麼,“我的老伴,叫鈴木育川。”他轉頭看着我,微笑道,“姑娘,想聽聽我和我老伴的故事嗎?”
我愣了愣,點頭。
“我叫李阿竹,世世代代住在這裡,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到了我這一輩,已經是九代單傳了。雖然家裡窮,但爸媽一直咬牙讓我讀書,希望我成材。我也算是有出息吧,考上了大學,後來,還獲得了去日本留學的機會。
“那個時候,全村就我一個大學生,農民的兒子,出國留學,我爸媽臉上特别有光。我成績好,文采好,他們一心覺得,我能成為大文豪,光宗耀祖。
“在我出國之前,他們和玉琴的爸媽說定了我們的婚事,玉琴算是我的未婚妻。說起玉琴,我這一輩子都對不住她。他們家原本也不富裕,後來她爸爸靠着做草席生意發了家。他們家裡有三個哥哥,就她這麼一個幺妹,自小也是嬌慣長大的。我家裡窮,原本攀不上這門親,她爸看中了我是大學生,想着把女兒嫁給我。我爸媽自然不會推辭這樣好的一門親事,我和玉琴又是自小就認識,也算是青梅竹馬,這親事就這麼說了下來。先定了親,等我留學回來,就結婚。
“我在日本名古屋留學,就讀的也是名古屋大學文學系,我在那裡寫詩、寫文章。可是,在那裡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總是一個人。姑娘,在異地流浪的辛酸,真的隻有體會過才知道的。”他眼睛裡面有點濕漉漉的亮光,我默然,北漂的日子也是飽嘗冷暖,可年輕的心又怎麼會甘心隻拘于這一片小村呢。我繼而搭了一句,“你就是在那裡認識的鈴木?”
“是。鈴木那時候年少英朗,潇灑不羁,而且極有才氣,是大了我兩屆的前輩。不過,在我初次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退學了。”
“退學?為什麼?”
“他太……嗯,不羁吧。常年地逃學,跑去小居酒屋喝酒,和……不同的女人上床。”他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跟我說這些話有些不合适。
我也尴尬,轉移話題。“哦,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在學校對街的居酒屋,鈴木坐在我鄰桌,要了一壺清酒,配着毛豆和生魚片。”他看了我一眼,笑道,“别問我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個時候的鈴木,真的生了一副好皮囊,好看得無可挑剔。大家都說小日本,小日本,覺得日本人很矮。不過他個子很高,一米八四,一點也不矮吧。皮膚不是很白,卻也不黑。嘴唇薄薄的,鼻梁英挺,眼神慵懶,頭發蓬松,感覺軟軟的。七月裡,他穿了一身白色襯衫,休閑褲,竟然搭了一雙暗紅色的皮鞋。他一邊喝着酒,一邊嘴裡嘀咕着什麼。不過,老盯着一個男人這麼看可不好,我便顧着自己,也點了一壺清酒。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和居酒屋老闆吵了起來,老闆揪着鈴木的衣領,大罵鈴木是個無賴流氓,鈴木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說老闆這人沒文化、庸俗。其實,鈴木這天根本沒帶錢,跑去居酒屋蹭酒喝,被抓了,還揚言要以詩換酒,當場為居酒屋老闆寫了一首俳句。日本人愛俳句,鈴木寫的意境真的極美。‘流螢斷續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隻是,這酒屋老闆可不管鈴木的俳句寫得怎麼樣,揚起手就要打鈴木。我當時,對鈴木很有好感。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始于顔值,陷于才華吧。我便攔下了老闆,替鈴木付了酒錢。邀他同我共飲。
“鈴木也是不怕生,順勢就坐在了我旁邊。搭着我的肩膀,笑道,‘不想這裡還能遇上知音人,難得難得。’
“‘先生也讀過書?’出于禮貌,我便與他客套幾句。
“‘早幾年在名古屋大學文學系,隻是,我沒畢業,就被開除了。’他倒酒,随意地說道。
“我自是好奇,他為何被開除,不過出于禮貌,我隻說了,‘巧了,說起來,我就是你的學弟了。’
“‘不敢不敢,在這裡,我們隻談風月。’那一天,我們一見如故,喝了許多酒,說了很多事。千裡遇知音,或許就是那樣的感覺。你說,命運是不是很奇怪?我并不嗜酒,偏偏那一日,我忽而來了興緻,走進了那間小居酒屋,也偏偏是在那一間小居酒屋裡面,有這樣一個灑脫不羁,别人看來瘋瘋癫癫以詩換酒的鈴木。”那個時刻他的眼神特别的溫柔,連眼角的皺紋都溫暖了幾分。
我笑道,“是好時候了,不早也不晚。”
“謝謝。”他眼含淚水,或許,是這一句剛好觸動了他的心吧。他繼續講道,“從那天以後,鈴木常常找我喝酒,我的酒量很差,喝不了幾杯就醉了。每每在我微醺的時候,我便拄着頭看着鈴木,聽他講他的故事。他一直寫文章,寫詩為生。他的俳句很美,像春日裡的雨一般,優雅而慵懶。不過,文風卻很不羁,言辭犀利,驚世駭俗。詩中的他,恬淡潇灑,文中的他,厭世狂傲。他真是個怪人,我又是驚訝,又是好奇。他的光榮事迹不少,逃學,在夜店搭讪女孩子,騙居酒屋老闆拿出最後的威士忌,公然批判校長的種種言論、規定……他的行為離經叛道的,可是我卻很喜歡。有時候,他自己也喝多了,就開始用筷子敲擊着酒杯,哼着歌,或者作幾首俳句。
“從前我是一個人,可是現在,我有了他。從前我活得拘謹,我并不曾想過自己真正喜歡什麼。和他在一起,我開始喜歡俳句,喜歡喝酒,喜歡一些無聊的玩笑。鈴木常常說想我,帶我逃學,帶我去居酒屋,街邊的書店,裡面都是一些趣味惡俗的書和光碟。還有去夜店,搭讪女孩子,我不在的時候,鈴木會和那些女孩上床。我不喜歡,兩個陌生人,喝得爛醉,在一起。對于這件事,鈴木也不在意,嘲笑我幾句,便拉我走了。
“那個時候,還發生過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我們在夜店,那天鈴木本是無心搭讪女孩,卻有兩個女孩把目光放到了鈴木身上,許是鈴木太英俊,太吸引人了吧。我從洗手間出來,恰巧聽到她們打賭,看誰能讓鈴木和她們吃宵夜。我覺得有趣,便随便坐下,看看她們如何搭讪鈴木,鈴木作何反應。第一個女孩走向他,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隻看到女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悻悻離開。第二個女生嘲笑了她的女伴,補了補妝,随意地走到鈴木身邊坐下,要了那裡最烈的酒。服務員給她上了酒,鈴木愛酒,很有興趣地看向旁邊的女孩。女孩達到了目的,裝作不注意鈴木,悶了一大杯。鈴木饒有意味地笑了,女孩有些不勝酒力,臉色微微泛紅。鈴木開口,與女孩搭話。這邊的女生看着這一幕,很是不快。可沒過多久,那個女孩的臉也沉了下來,差點把手裡的酒潑向鈴木,不快地離開了。等她回到女伴身邊,自然也是被嘲笑了。我壞笑着回去坐下,問他,‘鈴木大才子果然豔福不淺,兩位美女前來搭讪,你不但不領情,竟還把她們氣走了。’他語氣似乎不耐煩,‘你可别說了。’我可不饒他,追問他們說了什麼。鈴木說,第一個女生主動搭讪,要求喝一杯,一起出去吃夜宵。鈴木直接說,自己不喜歡主動的女生,而且女孩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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