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垂眸看着瑟瑟,神色深凝:“我能感覺出來她是愛我的,可是夫妻之間僅有愛是不夠的,還得有真誠,得彼此尊重,她始終不懂,所以我們難以善終,就是這樣。”
溫賢擡手為瑟瑟正了正鬓邊的發钗,道:“在裴元浩打岔之前,這些話就是我想對你說的。你的婚事我一直不贊同,你的夫君也不是我滿意的,可是經此一事,我才看出來,皇帝陛下有皇帝陛下的好。起碼,在如此精妙的布局面前,他願意相信你,始終不疑你,就沖這一點,你們的結局一定會強過父母。”
“所以,瑟瑟,既然結發為夫妻,就要恩愛兩不疑。他是個好皇帝,也是個好夫君,你們好好過日子,不要受你娘的挑撥,她的話你也不要再聽。”
這是不夾雜任何私欲的肺腑之言,是真正在為瑟瑟餘生着想。她聽完隻覺心中暖融融的,鄭重地沖父親點頭應下。
山間起了風,在陡峭壁間回旋輕咽,夾雜着野獸的尖嘯,叫得人意亂。
沈昭靠在青松樹上,正閉目凝神,忽地耳廓顫了顫,睜開眼歪頭看去,果然見溫賢和瑟瑟回來了。
他忙上前将瑟瑟拉到自己身邊,緊握住她的手,再不肯松。
溫賢帶上溫玲珑,朝沈昭深揖為禮,連看都沒再看蘭陵一眼,徑直順着山道走了。
蘭陵站在山石階上,默默目送着他離開,寬大的流岚色金鳳裙擺被風吹得在身後鋪揚開,陽光落在上面,金芒亮熠,雍華刺目,像是一件奢麗而空洞的外殼。
她默然許久,流露出深深的疲乏,誰都沒有再理,拖曳着裙紗,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慢走了。
這大約就是最後的軟弱了。
瑟瑟望着眼前這一切,突然覺得沒趣極了。
或許在母親的心裡,她覺得自己是愛父親的。縱然這份愛是真實存在的,可是遠遠抵不過對權力的熱衷。因為她明知父親疼愛自己,疼愛玲珑,可是當她把所有人納入棋局時,也未見有絲毫猶豫和餘地。
她終歸最愛權力,最愛她自己。
沈昭讓婳女和蘇合護送瑟瑟上馬車,獨留原地,看着頹然失落的裴元浩,心中一動。
他道:“舅舅,蘭陵姑姑今日是想設個局,污蔑瑟瑟與徐長林有染,繼而激怒朕,讓朕殺了徐長林,好掀動秦楚兩國開戰。”
裴元浩霍得擡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察覺到蘭陵想要算計瑟瑟,可沒想到她能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沈昭滿意于他的反應,又慢悠悠道:“或許還有一層,想要朕與瑟瑟反目,那之後瑟瑟就隻能依靠她的母親,聽憑其擺布。你口口聲聲心疼女兒,可知,你幫蘭陵姑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會成為傷害女兒的利器。朕知道你手硬心狠,旁人的命在你眼裡都不算命,可女兒你也不在乎嗎?”
裴元浩臉色煞白,當場呆愣住了。
沈昭不再理他,轉身朝馬車走去。
他遣人給徐長林遞了信,說宋靈兒被蘭陵蠱惑了許多年,有些事一時拐不過彎,還需他這個兄長多加教導,當然也提醒他,這期間得提防着點,因這小丫頭性子實在乖戾暴躁。
不管怎麼說,讓宋家兄妹團聚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回宮的路上沈昭一直想引瑟瑟多說些話,可她靠在馬車壁上,視線飄忽,好像有時在看他,又好像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像丢了魂似的,緘然不語。
到馬車駛入崇仁坊,喧嚣聲起,漸漸熱鬧起來,沈昭靈機一動,挪到瑟瑟身邊,摸着她的手,提議:“想不想吃栗子糕?我們去買點栗子糕吧。”
他本來沒抱希望,誰知瑟瑟一聽,立即綻開笑靥,明澈的眼眸裡閃爍着少女時淺薄而單純的雀躍:“好啊。”
馬車多繞了一圈路,當捧回栗子糕時,瑟瑟吃得滿嘴碎屑,含糊不清道:“這一回讓徐長林把靈兒帶走,能不能讓他連徐魚骊也一起帶走啊,我看她年紀輕輕的,何苦在深宮裡守寡……”
沈昭也不屑于去難為一個女人,本就是無可無不可的事,可由瑟瑟說出來,又變了個味。他将瑟瑟拉入懷中,搶了她一塊栗子糕扔嘴裡,酸溜溜道:“這些事我有數,你能不能别總替他操心。”
瑟瑟心道這本來就是在填補自己心裡的愧疚,隻要能為宋家人多做些事,她的心也好過些。
可她不願總在沈昭面前說‘愧疚’二字,他會擔心自己胡思亂想,便甜甜一笑,雙手捧住他的臉,柔綿綿道:“我才沒有替别人操心呢,我心裡隻有阿昭,我隻替阿昭操心。”
她的甜言蜜語信口就來,卻仍舊把沈昭哄得喜笑顔開,當即将醋壇子抛到九霄雲外,摟着嬌妻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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