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房間裡,靳亦宸輕輕的把簡單的行李放在地上,這間房,真的還是十三年前他離開那天的樣子。
整面牆的書櫃上放着他曾經喜歡讀的書,衣櫃裡還放着他離開那天沒有帶走的衣服,歲月的侵蝕下,即便衣櫃裡一塵不染,可那些已經不合尺寸的衣服都已經泛了黃,一如他曾經生活在這裡的記憶,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看不見的塵埃。
他來到床邊,以極其小心的姿态輕輕坐下,習慣性的先伸手觸了觸床鋪,想知道看起來平整的床鋪下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凸起。
他實在是太怕掀開床鋪,雪白的床單又被映成鮮紅。
他已經不太常想起那些回憶,可他的肌肉依舊清晰的記得,輕輕的探過床鋪的每一個角落。
好在,隻有軟軟的觸感。
傍晚的夕陽從半掩的窗簾裡鑽進來,把房間切割成了兩半,一半猩紅,一半黑暗,輕輕的海浪聲從虛掩着的窗戶裡透進來,他起身來到窗邊,廣袤的大海泛着粼粼的金光,比興陽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可他卻隻記得在冰冷的海水裡拼命撲騰卻求助無門,漸漸的窒息有多令人絕望。
靠窗的書桌上還放着他曾經最喜歡的鋼筆,當然,鋼筆的内膽,早已被沐如芸折成了幾段。
他拿起鋼筆,長長的歎了口氣,實在沒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還會有再回到這裡的一天。
手機适時的響起,他把鋼筆重新放回筆筒裡,狹窄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國外的号碼,是Safety打來的電話,他接起來,“你好。”
“Philip先生,您委托的業務已經辦好了,送到葬禮的支票在今天已經兌現了。”
他“嗯”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
“Philip先生,您需要辦理新的委托投資業務嗎?我們有很适合您的資産管理方案,收益……”
“不用,謝謝。”
對方客氣的話還沒說完,靳亦宸果斷的給出答案,對方滿是遺憾,“可是Philip先生,您的資産如果這樣閑置下去,是極大的浪費,如果您可以……”
“我不需要它增值,謝謝,再見。”
說完,靳亦宸挂斷了電話,房間裡再一次安靜下來,幽幽的海浪聲再一次填滿了整個房間,他的目光,瞥向了隔間旁的一扇門。
他緩緩的來到門旁搭上門把手,試探性的往下擰了擰,原本沒抱什麼希望,可沒想到,房門,竟然擰開了。
這扇通往主卧的房門,柏昌竟然沒把它封死,他猶豫了一瞬,推開了房門,也推開了通往回憶的大門。
偌大的房間整潔如初,處處都是規整,猶如傳言裡他曾經的主人,一絲不苟,他徑直朝着牆角的老式鋼琴走去,每走一步,耳邊都會響起一些聲音,遙不可及,卻又聲聲作響。
“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可以進爸爸的房間?”
“為什麼隻有他可以碰那台鋼琴?”
“為什麼整棟樓裡,隻有他的房間和爸爸的房間聯通?”
“為什麼……”
他來到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指尖習慣性的往最左邊的低音區滑去,許久沒調過調律的低沉琴音像是從悠遠的過去傳來,扭曲又刺耳,帶着那些痛苦的回憶,喧鬧不已,甚嚣塵上。
他是柏家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後一個來到柏家的孩子,之所以是“最小”,是因為在有了他之後沒多久,他的父親就病倒了。
他想,假如他的父親沒有病倒,也沒有在後來的幾年離世,他在這個家,應該也和其他兄弟姐妹沒有兩樣。
他不會是“柏家最受寵愛的小少爺”,在他媽媽之後,父親還會有許多不同的女人,自然,也會再有許多弟弟妹妹。
畢竟,柏家,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是名正言順在家裡出生的。
他的父親,柏家德高望重的柏老爺子,終生未婚,柏家這一輩兄弟姐妹六人,各有各的母親,其他家族裡有的“嫡庶”問題,在柏家完全不存在,因為他們都是“入不得族譜的私生子”。
所以他從小就不理解,為什麼大家都是“私生子”,所有人的矛頭卻都對準了他,難道,僅僅隻是因為那些他根本體會不到,可卻形如别人“肉中釘眼中刺”一樣的“偏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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