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她金口玉言武定村的後山上,張沉翳久病不愈的身體一日日的好了起來。不過小半個月的功夫他已經能自行下床行走了。張倚翠一邊為爹爹疊着剛收進來的衣服,一邊笑道:“爹爹你是不知,桂花嬸子當真金口玉言,她說您會好,您就真的好起來了!還有啊,桂花嬸子曾經對害了她夫君的惡人說……”聽小女兒虎着臉粗聲粗氣地學她口中的“桂花嬸子”說話,張沉翳無聲輕笑。小女兒這些天已經把秋家的事翻來覆去地給他說了個遍,關于秋家,小女兒知道多少他就知道多少,說是聽得耳朵長繭也不為過。隻是他素來是個有耐心的,小女兒在她娘親過世之後又是郁郁寡歡。現在見女兒開心開朗,便是女兒再重複同樣的話一百遍一千遍他都是願意聽的。“……後來果真應驗!”張倚翠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充滿了對顧淩霄的崇拜。她住在後山,又不怎麼與村裡人來往,村裡發生什麼沒法馬上知道。等聽說秋家二房一道搬去了鎮上,那已經是秋家搬家後好幾天的事了,為此張倚翠還失落了好幾天。好在顧淩霄并沒有因此與張倚翠生分。張倚翠到鎮上給張沉翳抓藥時去了一趟顧淩霄新置辦的宅子,她在門口徘徊不敢敲門進門,卻是被顧淩霄撞見了。顧淩霄讓張倚翠進去坐,臨别時又給了小姑娘一壇活血的藥酒——張沉翳的病顧淩霄幫不上忙,但張沉翳卧病在床這麼多個月,身上難免會生褥瘡。用這藥酒内服外敷,張沉翳又癢又痛還不好意思對女兒說的褥瘡不到三日便結痂掉痂了。女兒自打從秋家回來就不再惴惴不安,人有精神了許多不說,還朝氣蓬勃起來。張沉翳自知病弱的自己就是那個讓女兒惶惶的根源,他對女兒有多愧疚,對安慰激勵了女兒的顧淩霄就有多感謝。聽小女兒說秋家二房與賭坊打手起了沖突,怕日後賭坊的人又上桂花嬸子找茬。張沉翳想了想還是提筆給州刺史修書一封。他曾是尚書令,縣太爺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或許不明白他張沉翳的名字意味着什麼,但州刺史一定明白。就是這封信一去,他的行蹤也暴露了一半。不管先找上門來的是哪一路人馬,他想再過清淨日子是難了。“對了爹爹!您肯定不知道,和秋家那些惡人們沆瀣一氣的賭坊也被縣太爺查抄了呢!”張倚翠咯咯笑着,眼睛都喜得眯縫了起來:“抄得好!誰叫他們還敢追着桂花嬸子要秘方!秘方能随便給人那還是秘方麼?桂花嬸子真的好厲害!她說那賭坊掌櫃的再派人糾纏,他不出半月就會家徒四壁、妻離子散,這也應驗了!爹爹,您說桂花嬸子厲不厲害?”張沉翳一抿嘴角,心道這些地方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畢竟事情一旦鬧大,那是影響地方官的政績的。這次縣太爺會如此重視秋家的事情,還不是因為自己修書給了州刺史?然而這麼點小事州刺史親自出馬就太顯眼了,所以實際出面的還是縣太爺。“厲害。”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是兩回事。張沉翳為官幾十載,早就不信什麼鬼神之說——鬼神要是有用,那還要做官的幹嘛?他隻是不願破壞了小女兒“善惡到頭終有報”的美好想象罷了。至于他的身體大好……那應當是女兒堅持不懈地給他抓藥煎藥的成效吧。這頭張家父女溫情脈脈,那頭一行人策馬奔騰卷起陣陣塵土。在福臨鎮這種鄉下地方驢車已經是尋常人家的頂配,隻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馱馬。這一行人胯下的駿馬個個比人還高,揚蹄奔騰之聲更是猶如奔雷。福臨鎮的街道兩旁,無數人都擠出來看熱鬧。無奈寶馬跑得太快,鎮上的人沒能怎麼看清寶馬的廬山真面目,倒是吃了一嘴煙塵後看見了被吓破了膽子,滾到角落裡瑟瑟發抖、連挑來賣的山貨都丢在一邊不要了的武定村村人。不說福臨鎮的人如何嘲笑武定村的村人,隻說這駕馭着寶馬的一行。這一行人一進福臨鎮就直奔着秋家二房的宅子去了。也是正巧,這天中午顧淩霄正在家門前潑水。最近天氣太過幹燥,一有人從她家門前過就得掀起一片塵土來。顧淩霄要釀酒,釀酒就需要糧食。一會兒糧商就要送糧食過來,到時候一群人進進出出還不得把到處踩得都是腳印?是以顧淩霄讓柳綠桃紅掃地,自己拿了桶來潑水。馭着一匹純白寶馬跑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弱冠年紀的男子。男子修眉俊眼高鼻深目,細長的鳳目帶着些玩世不恭的倨傲,身上的氣質卻是如開刃寶劍般銳利。他一襲白色的外裳以金線繡着飛天金鶴,内裡玄色袍服上暗繡松枝,兩者合起來看竟是一副仙鶴栖松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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