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定定盯我半晌,許久忽沉沉道:&ldo;當年為父在娶你娘時,的确隻想擁有你娘一個妻子的。&rdo;我怔然。&ldo;……你娘,如今怎樣?&rdo;&ldo;她很好。&rdo;我簡答。畢竟,我随父親長大,無法像墨兒那般專會挑父親痛處敲擊。&ldo;……她的夫婿,對她好麼?&rdo;呃……父親終于承認了麼?終于不再期騙自己,以為娘的情史盡是墨兒虛構出來的故事?終于不再以為娘終有一日,會回到這裡?&ldo;很好。&rdo;&ldo;他們有一個女兒,是麼?&rdo;&ldo;是,叫天兒……&rdo;十幾年後,又将是一條禍亂人間的小妖怪。&ldo;霁兒,為父時常在想,我當初初見你娘時,從驚若天人,到心神皆動,我是那樣的喜愛你娘,珍惜你娘,怎就弄丢了她?我怎就弄丢了自已最愛的女人?&rdo;父親須發皆已參差露白,那深重的悲怆,使我動容。&ldo;娘說,她從來沒有恨過爹,從來沒有恨過侯府。因那六年,不會因為最後結局的不圓滿,就能将所有的美好完全抹煞。&rdo;&ldo;不恨麼?&rdo;父親閉了眸,怆然一笑,&ldo;為父甚至連向神靈祈求與你娘來生聚緣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你娘,極有可能将它給了别人。霁兒,你比為父聰明,牢牢抓住你想抓住的罷。&rdo;由小至大,那算是我與父親最貼心的長談。怎會弄丢?娘說,是因為忘了行路的初衷。本來,出得門來,一路欲向,是路盡頭的青青芳糙。但路邊風景怡人,亂花迷眼,忽就一腳踏開,走到了另一條岔路,但這條岔路盡頭,不再有最初所欲之處。待要回頭,那片芳糙,已為他人所居……&ldo;娘……娘娘!&rdo;我皺緊了眉,不必回頭,我都知道門外蹬着小腿踬進來的是哪隻東西。&ldo;娘,娘,綱兒想娘娘!&rdo;想娘找你的娘去!我忍着怒氣,任他抱住我腿,然後爬爬爬,爬到我膝上,摟住我臂穩穩站起,一張濕呼呼的小嘴貼上頰來,&ldo;娘娘,綱兒喜歡!喜歡喔!&rdo;你喜歡便喜歡,有必要将那個&ldo;娘娘&rdo;随時挂在嘴上?我們三胞并生的姐弟,似隻有墨兒承襲了母親的多生體質。而墨兒的五個兒女,與小魔鬼不相上下。尤其這個綱兒,我從不信他識不出我與他那個娘的區别,但是,隻要墨兒不在我出現時,我便成了他喚之不疲的娘。奇異的是,他見了恕兒,叫的卻是&ldo;姨娘&rdo;,從未有叫混亂時。&ldo;我不是你娘。&rdo;&ldo;娘娘,嘻~~&rdo;&ldo;我不是你娘。&rdo;&ldo;娘!&rdo;&ldo;我不是你娘!&rdo;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許是铎兒太像我,寡言,也聽話,從不曾招我恁多火氣,這個綱兒,身上其娘的頑質劣性太濃,竟是一次一次惹我怒起。&ldo;娘,嘻嘻,娘漂漂,綱兒喜歡……&rdo;可惜了我的怒顔怒火,對這頑劣小人完全無效。他猶能張着兩排小牙,嘻嘻笑着啃食我頰我頸。我把住他胖實實的小軀,舉到眼前,&ldo;叫聲舅舅來聽。&rdo;&ldo;娘。&rdo;&ldo;叫舅舅!&rdo;&ldo;娘。&rdo;&ldo;臭東西!&rdo;……好罷,我承認,我也喜歡這個頑劣小子,不然,他不會屢來招我。小人兒的直覺最為靈敏,對周圍的喜惡也最能敏銳接收,尤其,像這隻小小妖,小小魔。&ldo;霁哥哥!&rdo;我一手抱着叫我爹的铎兒,一手攬着喊我娘的綱兒,身形未轉。有人跳到眼前,嘟唇嬌嗔:&ldo;霁哥哥,你怎麼不理人家嘛?&rdo;我調了個方向,不準備睬這個小笨蛋,但懷裡叫我爹的小東西忽小小一掙,張出小手:&ldo;娘,娘!&rdo;喊我娘的那隻小妖也發怪聲:&ldo;舅娘,嘻,舅娘!&rdo;&ldo;铎兒,娘好想你喔……綱兒,你真正的娘回來了喔。&rdo;&ldo;娘?娘娘回?&rdo;&ldo;是啊,你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妹妹可都在抱住你香香的娘親親喔。&rdo;&ldo;啊啊啊啊.綱兒的娘娘,綱兒要親親,臭缇兒、臭降兒,不準親……&rdo;胖胖的小軀抱住我的臂,&ldo;哧溜哧溜&rdo;,輕車熟路地滑落地面,蹬着小腿,一路&ldo;娘娘娘&rdo;聲不斷,掙向無笙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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