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這些日子卻仿佛給自己找到了人生的使命,那就是教香菱認字讀書,培養大家閨秀的一切美好品質。香菱因着自小被拐出來,不識字,也不會下棋,就連針線活計也隻會粗淺的針法,黛玉便一心要讓香菱将大家閨秀的一應功課都學起來。
不僅從書架中翻找出幼學蒙讀之類的書籍,還特意裁了好多巴掌見方的紙張,将一些最基礎最常見的字一個個寫在紙上,教香菱認識。然後又親自教她如何握筆,如何鋪紙,如何研磨,如何寫字,像對待四五歲的幼兒一樣耐心又細緻。
香菱也極喜歡學,每日兢兢業業,勤學不辍,隻要是黛玉給她布置的課業,都完成得極好,還總是擔心自己笨,學得不紮實,自己反反複複的在那練習、記背。
學生肯用心,老師自然也更喜歡教,連迎春、探春等也都來了熱情,每日無事便都跑來黛玉這裡,這個教香菱下棋,那個教香菱畫畫,又或者姊妹們一處描花樣子刺繡,倒也過得十分樂業。
連寶玉來混了幾回都感慨道:“若是我上學時,能有這麼多姐姐妹陪着,我也保管都學會了,看着家學裡先生的胡子,我就什麼也記不住了。”
衆姊妹都取笑他,他也不生氣,倒讓香菱覺得新奇,她從小到大見過的男子不是兇巴巴的,就是色迷迷的,連上次被争搶時也是被人生拖硬拽的,吓得她差點掉了魂魄,卻不知世間還有這樣溫柔和善的男子。
隻不知她們口中的珠大哥哥又是怎樣的性情,若沒有珠大哥哥,自己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可自己從前真的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嗎?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總覺得一切像夢一樣,也許哪一天醒來,一切都不見了,她又成了那個被人買來賣去的小孤女。
寶钗卻沒有多少時間與衆姊妹一處看書下棋了,元春派了身邊的方嬷嬷進府,寶钗白日裡除了至賈母、王夫人處省候兩次,大部分時間都在與方嬷嬷學習宮中的禮儀規矩,隻有晚間才有時間做些針黹女工。
沒多久湘雲也來了,一進門便嚷着要見新來的姐姐妹妹,正巧大家都在黛玉這裡,一見她來了,更是格外高興,忙拉着香菱與她引見,湘雲便拉着香菱的手來回看了好幾圈笑道:“诶呀呀,又來了個美人,可我怎麼看着有點像珠大嫂子的樣子。”
衆人都笑了,道:“還用你說,大家都這麼說呢,還讓她以後認大嫂子當姐姐呢。”
湘雲又滿屋裡看了一圈,納悶道:“不是說還有個姐姐嗎?怎麼不見?”
探春便道:“那是寶姐姐,是姨媽家的女兒,隻是現在要跟着宮裡的嬷嬷學規矩,忙得很,等她閑了,就能和咱們一處玩了。”
“學規矩?學什麼規矩?為什麼要學規矩?”湘雲不解道。
“诶呀,你可真是個包打聽。”黛玉拉過湘雲,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人家是要進宮應選的,當然要學皇宮裡的規矩了,你沒事亂問什麼?”
“應選?”湘雲猛然反應過來,一拍手道:“我好像聽我嬸嬸她們說過一回,說的就是明年的甄選,我一個堂姐還想去呢,可嬸嬸說她身上有胎記,第一輪就會被剔下來,沒的丢人,還不如好好待在家裡呢。”
“那位姐姐竟然要去應選,可見是實打實的美人了,不然哪敢去呢,我可真想快點見到這位姐姐,看是不是和書上說得一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啊?這麼嚴格呀。”惜春驚訝道,“這得什麼人才能選上呀。”
“那就不關咱們的事兒了,反正和咱們沒關系,咱們又不夠年紀。”湘雲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些做什麼?”說着便去捏惜春的臉。
“許你問,就不許我問嗎?”惜春一下子躲開,便轉身去抓湘雲,湘雲從椅子上跳起來跑開,兩個人在屋子裡追來打去,衆人也不攔着,隻管在旁邊笑,香菱瞧的有趣,來了這些日子,姊妹們雖也說說笑笑,還從未這般熱鬧過。
沒一會,湘雲便一頭撲進迎春的懷裡,一邊喘一邊笑,道:“二姐姐救命,你家妹妹要殺人了。”
迎春便摟了她,拿手指點着她的鼻子道:“該,誰讓你竟招惹人的,還不老實歇着呢,看都出汗了。”說着便拿帕子幫她擦拭額頭。
那邊惜春也停下了腳,扶在探春身上笑道:“我也累了,就先饒了你。”
湘雲又見滿桌子的筆墨書籍和字紙,就問大家這是做什麼呢,衆人都告訴她正在教香菱學認字寫字,然後又給她講了一遍香菱的身世。
湘雲便氣道:“可惡的拐子,應該把他們都抓起來,狠狠的打闆子。”說完又抓着香菱的手道:“你别怕,若是有人再敢欺負你,我幫你去罵他。”
衆人又都笑她:“你幫着去罵,要怎麼罵,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湘雲又拿起桌上的字紙笑道:“這是香菱妹妹寫的嗎?可比我當初學寫字的時候好多了。”
黛玉笑道:“可不是,香菱妹妹可聰明了,又肯用心,這才多長時間啊,就已經學了好多了呢,再過一陣子啊,連詩都能會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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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被誇得反不好意思起來,笑道:“我哪有那麼好,都是姐姐們教的好,我呆頭呆腦的,是姐姐們不嫌棄。”
湘雲便道:“這都怪那拐子,若是你沒被拐,指不定現在也是個才女呢。”說着又指着一旁一摞的字紙驚訝道:“這都是你寫的?可真用功啊。”
黛玉抿嘴笑道:“這才隻是一部分,你看那邊還有兩摞子呢,她呀,每日都要學習到深夜呢,這才是功夫不負苦心人呢。”
湘雲佩服道:“诶呦,若你是個男兒,都能像珠大哥哥一樣當上探花郎了。”說着又看向衆人道:“寶玉看見你們這麼教香菱妹妹有沒有感慨,若我有姐姐妹妹陪着也能學好。”
衆人聽了都哄笑起來,道:“可真真讓你說着了,寶玉可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說我什麼呢?”忽然寶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聽說雲妹妹來了,可見着寶姐姐和香菱妹妹了?”
“你的耳朵倒長,這麼快就跑來了。”黛玉笑道,“這不正見着嗎,隻是寶姐姐還沒空過來呢。”
寶玉見寶钗果然沒在這裡,便道:“那些規矩得學到什麼時候啊,我瞧寶姐姐的規矩就是咱們這裡最好的,還要怎麼練呐。”
湘雲便道:“寶姐姐要進宮,當然要好好練呀,不然很快就被剔下來,多沒有臉面呐。”
“是啊。”香菱也道,“寶姐姐做什麼都很用心的,對自己要求也很嚴格,這一路,跟着寶姐姐過來,就看她每日都要安排所有人的事情,樣樣都井井有條的,真是能幹得很,如今她自己應選這樣的大事,肯定也不會馬虎半分的。”
寶玉聽了,便不再言語,隻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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