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活計,比起上午,一點兒也不輕松。孫正平和孫正強哥兒倆一刻也沒有閑着,吃力地把一塊塊兒打下來的石頭,搬到了旁邊兒的路上。當有車來拉石頭的時候,他們倆人又會齊心協力的把那一塊兒塊兒的大石頭搬到了馬車上。
一直到日落黃昏,他們的活兒才告一段落。孫正平摸了摸酸痛的肩膀,感覺肩膀又腫了起來。他把繩子挂在了扁擔上,把扁擔扛到了另一個肩膀上。
準備回家的時候,孫正強說:“正平,這個扁擔你來回兒拿着,既不得勁兒還受累,怪麻煩的。幹脆扔到這邊兒算了,找個隐蔽的地方藏起來。我今天就把鐵錘藏那兒了!”
孫正平搖了搖頭說:“我明天早晨還要用這根扁擔挑水呢。”孫正強想了想也沒有吱聲兒,就任由他拿着了。
天還沒有怎麼黑,孫正平記住了孫師傅的話,在路邊兒看到了松樹,就手腳麻利的爬了上去,折了幾根松樹枝下來。孫正強想到正平肩膀疼,就幫着孫正平把松柴夾到了腋下。
哥兒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一些家長裡短,往家裡面趕去。到了村兒裡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家家戶戶的窗子裡都透出了如同螢火蟲一樣昏黃的燈光。
孫正平進了院門兒,遠遠的就聽見嫂子在跟哥哥吵架。隻聽的嫂子沖着哥哥孫正安吼道:“這日子真他娘的沒法過了!我天天兒既當牛又當馬,既要伺候你,還要照顧孩子,還要伺候那個你弟弟!伺候他吃,伺候他喝!我難道不是骨頭肉長的?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咱們分家,必須分家!”
孫正平聽着嫂子的叫嚣,心裡實在是不是滋味兒。因為他相信,如果哥哥同意了嫂子分家,他敢保證這四間房子嫂子是不會分給他一間的!還有家裡的那幾畝薄地,嫂子也絕對不會分給他,哪怕是一分地。他沒有地,沒有房子,他才16歲,他該怎麼活呀?
隻聽到孫正安說道:“分家分家,你這個臭老娘們兒,你就知道分家!他才16歲,16歲呀!你把他分出去了,你準備讓他怎麼活,怎麼活呀?”
“我不管,我不管那麼多!這日子沒法過了!孫正安,我告訴你,在這個家裡,有我沒他,有他沒我!你自個兒掂量着辦吧。如果你不把他分出去,那麼,啊……”隻聽的屋子裡傳來嫂子凄慘的哭叫聲和砰砰的打擊的聲音。孫正平知道這是哥哥說不過嫂子,又開始武力征服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去勸解哥哥嫂子,隻得默默的把扁擔挂好,然後就坐在門檻上開始撸那些松柴毛,撸完之後他走進屋裡掀開了鍋。
鍋裡冷冰冰的,啥也沒有。孫正平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把松柴毛放進了鍋裡,舀了兩大瓢涼水。然後又打開櫥櫃兒,看了一眼,抓起那剩下的半拉餅子就蹲在竈台前燒火。
待到水燒開了,那半拉餅子也被被他吞進了肚子裡。他撈出松柴毛,把水舀到盆兒裡。脫掉上衣,用一塊破抹布蘸着熱水輕輕的,輕輕的往肩膀上擦去。
那一刻的觸碰疼的他呲牙咧嘴,簡直就要吼出來了。可是他依舊沒有發出哪怕是一丁點兒聲音。不過肩膀燙完之後,他感覺肩膀好像輕松了許多,也舒服了許多。
就在這個時候門簾兒一挑,嫂子走了出來!
她惡狠狠的盯着孫正平,伸出腳一下子就把孫正平燒的那盆熱水踢出去了老遠。滾燙的熱水甚至都濺到了孫正平的腳背上。可是他啥也沒說,隻是默默的站在一邊。
緊接着哥哥也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哥哥繞過正平跑到院子裡,一把揪住嫂子的頭發,啪啪就是兩個嘴巴,嫂子頓時又發出了如同殺豬般的叫聲!
在屋子裡的虎子,也光着腳跑了出來!看見孫正平,嘴裡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傻大個兒,然後哭着喊着奔向了院子裡,伸出雙手死死的抱住了孫正安的大腿,哭喊道:“爹,不要打娘,不要打娘啊!”
孫正安蹲下了身子,掩面哭了起來。
孫正平走出了屋門兒,來到院子裡。他看着嫂子嘴唇動了動,嗡聲嗡氣的說道:“哥,嫂子,你們别吵了!咱們分家吧。”
孫正安聞聽此言,站起身來,抱着弟弟嚎啕大哭起來,嘴裡一個勁兒的念叨着:“弟弟,哥哥對不起你呀!哥哥對不起咱爹,咱娘啊!”
而一直在一旁嚎啕大哭的嫂子和虎子聞聽此言也立刻止住了哭聲,嫂子驚喜的問道:“真的?那咱們明天就分,明天就分!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第二天早晨,孫正平想着反正也要分家了,自個兒今天早晨就不起來挑水摟草了。當他從炕上起來的時候,正好嫂子領着一個人兒也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個人正平認識,他是村兒裡的保長,同時也是這個村兒裡威望最高最好的人。保長也是孫正平的本門的一個大爺。今年五十有八,長得是白白胖胖的,下巴還有一绺山羊胡子。
保長進了門兒,哥哥搬出了一個小馬紮,給保長坐下。嫂子急忙刷鍋燒水,并且在燒火的時候絮絮叨叨的跟保長說:“保長啊,你說我的命,它怎麼就這麼苦呢?孩子還不到一歲,他爺爺奶奶就去世了!你說我也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嫁到這家裡來的。可是我感覺我到了這個家裡就好像一個老媽子似的,要伺候正安,還要照顧虎子。既要忙着田裡的活兒,還要在家裡洗洗涮涮!你說這些活兒還不把我給累慘了嗎?結果呢,我還要照顧正平的洗洗涮涮!冬天要縫棉的,夏天要改單的。這簡直就是要我的命啊!更何況正平現在已經16歲了!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正平錢沒掙幾個,可是他的飯量,可是能頂我們一家三口啊!就幾畝薄地,打的糧食,還不夠正安一個人吃的呢!這日子呀,真的是沒法過下去了!如今,正安也同意分家了,你還是幫我們張羅一下,把家分了吧!順便再寫一張文書!”
保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正安正平哥倆都同意分家,那就分了吧!隻是這家裡的東西如何分配,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家裡的東西?”嫂子頭一擡,怔怔的看着保長說道:“家裡有什麼東西要分呢?除了這幾間破房子,再就是幾畝地,還有啥要分的呀?”
保長咳了兩聲,說道:“既然分家,那總不能就把正平一個人分出去吧!他也是個人,他也要吃飯,他也要喝水,他也要住!你把他分到哪裡去?依我看呐,這四間房子中間啊,砌一堵院牆,你們哥倆一人兩間正好!再一個你們家那幾畝薄地分兩畝給正平,這樣正好!”
“那可不行!”嫂子急忙吼道:“如果當初我嫁給正安的時候,他媽說要把這四間房子分兩間給正平,我說啥也不會嫁過來的。如果說要把地分兩畝給正平的話,那剩下的地打出來的糧食還不夠我們一家幾口人吃呢,那怎麼辦?”
保長看了看嫂子說道:“那你打算怎麼分呢?”
嫂子嘴一撇,說道:“按說我已經養了正平三年了。這三年來,正平他欠了我多少?一年兩個個大洋不算多吧!”
哥哥正安站起身來,兩眼噴火,瞅着自己的媳婦兒!“正平雖說飯量大了點,可是他也幫我們幹活兒呀!你如今要跟他算飯錢,我看你純粹就是想挨揍了,臭娘們兒,看我不揍死你!”
“孫正安,我告訴你,如果不把孫正平分出去,這個日子我也不過了!你立刻給我寫一封休書,我回娘家去。這破日子我早就過的夠夠的了。!”
嫂子又開始撒潑了,又哭又鬧!
孫正平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急忙阻擋住了又要動手打人的哥哥說道:“哥,沒事兒,我一個人分出去,這房子我不要了,這地我也不要了!隻希望你們能給我分一點兒口糧,不至于讓我暫時凍死餓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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