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頭,盥洗室裡的燈光很暗,鏡子裡她狼狽不堪,她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身後的他并沒有察覺到,正在低頭找毛巾替她擦手。許輕言突然說:“對不起。”梁見空手上的動作一頓,慢慢擡起頭,兩人的目光在鏡中相遇。終于,在他面前,她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悲傷,還有未消的恐懼:“我從來沒有這麼慶幸自己是個醫生,如果我隻是個彈琴的,今晚,我恐怕真的隻能帶着他的屍體來了。”“噓。”他将她轉過身,面朝自己,“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我明明保證你做我的醫生,就會保護你,是我沒有做到。還有小槐,我應該料到他會暗地裡想辦法把你帶到生日宴。”她的氣息很不穩,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力:“可是我算什麼呢,要這麼多人為我犧牲。”他輕輕撩開她垂落的碎發,望着她失去光輝的雙眸,沉聲道:“因為你值得。”作者有話要說:許醫生:哪怕人這一生有很多苦難,但有那麼一瞬的美好,便值得走這一趟。被責編提醒,題材小心,注意用詞,小心被鎖;被出版編輯告知,這個題材難出版,可能不符合目前市場口味。可我還是任性地寫了。所以,寫這篇文不希望帶給大家很多戾氣,也不希望被道德綁架,人性複雜,善未必善終,惡未必惡報。我們都希望能夠透過黑暗,看到曙光,好不會被壞淹沒,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可實際上,哪怕真的遭受不可承受之痛,也還是要微笑面對,接受新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借用春春新歌:人間一趟,看看太陽。後會有期,向陽出發,老話一句,開心看文,謝謝~他的這句話讓許輕言久久無法言語,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特别,但這個世上就是有個人,在他眼裡,你就是最好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不曾流露脆弱,卻在他面前不加掩飾。梁見空把她摟在懷裡,在她耳邊不斷輕聲道歉:“對不起。”她死死抱住他,他身上的味道奇異地令她跳得亂七八糟的心慢慢平複下來。“賴冰已經悄悄把小槐帶走了,他精神狀态還穩定,是你救了他。但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哪怕小槐的命保住了,王家也要為此付出代價。還有,讓李栀吃個教訓,她也該長大了。”許輕言仰起臉,追問道:“我什麼時候能去看他?”“不急,小槐現在不能露面,既然已經放話他死了,我們就要把戲做足,大哥怕是有自己的計較。”許輕言說出李槐死了的那一刻,梁見空的心髒也差點停跳,李槐就像他的親弟弟,在這個世界,他是難得的一抹陽光。更可貴的是,這個少年十分敏銳,性格通透,過去要不是有這個小弟,他未必能在李家立足。現在,要不是李槐,他可能就再也見不到許輕言。想到今晚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他心裡就慌得不行。如果她死了,他所有的努力,就失去了最初的意義。萬幸,這是許輕言和李槐聯手布的局,李槐無法饒恕有人敢對許輕言下手,而許輕言無法容竟要用這種殘忍的手段來滿足一個女人的嫉恨之心。梁見空捧起她的臉,用熱毛巾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的血污。她呆呆地站着,看他看得有點發懵,為什麼她沒有早點發現呢,明明他看她的眼裡,全是喜愛的星光。梁見空垂下眼,愣了愣:“為什麼這麼看我?”她很想說,因為你是月初啊。但她不能夠,在來的路上,她想了很多種可能,李槐的話就像打開了的潘多拉盒子,真相颠覆了她所有的認知,她幾乎無法思考,隻要一想到“你才是梁見空”,她腦子就要炸了,她從來沒想過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因她而起。她的家呢,她的父母呢?可如果她真的是李家第二個孩子,那麼,月初當初毅然決然地離開,便有了一種合理的解釋——他是為了保護她普通人的生活,代替她成為了梁見空,承受所有的好與壞。隻要一想到這,她整個人像是墜入冰河,難受得快要窒息。雖然李槐說的基本可信,可她還不确定這件事的真實性,也不确定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一旦這個秘密曝光,沈月初将成為衆矢之的,連李桐都有可能調轉槍頭。她不能讓他暴露在危險之中,所以她不能說。她假裝一本正經道:“因為你好看。”看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梁見空反問:“你以前不覺得我好看嗎?”許輕言繼續一本正經道:“你在我眼裡,總是好看的。”梁見空愣了愣,神色淡了些,他的心情有點複雜,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終隻是說:“時間不多,一會到了曹勁那裡小心點,他現在在氣頭上,我擔心他不會輕易放過你,實在答不上來,你隻要往我身上推就行,或者就說不知道。”“他會查出小槐的事。”“以曹勁的能耐,肯定查得到,能瞞多久是多久。而且,王玦會為了擺脫我們的控制,故意向警方投誠,甚至有可能會加些料。”“其實,如果讓警方介入也是好事,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制裁王玦。”梁見空沒作聲,許輕言立馬就明了,有些事,李家不會遂了王家的意,但她還是不希望用這樣殘暴的手段,哪怕她拿着槍對着王玦的瞬間,她也明白,她隻是想要震懾,實際上她不可能扣下扳機,她不允許自己成為殺人兇手,正如梁見空所說,她的手哪怕沾上鮮血,也應該是救人的血。梁見空其實對今晚發生的事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也說不準,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是好還是壞。他慢慢說道:“我真的不希望你卷入這麼深。你不應該經受這些危險,也不應該看到這些黑暗。”許輕言很想問問,那麼,你就能經受嗎,你就可以被黑暗浸染嗎?本來就是她的命運,卻因為他,她又偷來了十年的安然無恙。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她不明白他為何要自賤,不走正道,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傷人的。現在想來,全都是懊悔。“帶你去醫院吧。”她搖頭:“我自己去就行,再說,曹勁肯定會跟着的,我不會有事。你在這裡處理李槐的事,他不能白死。”“不行,我陪你去。”梁見空很堅決。許輕言有點理解他的心情,他大概是怕自己再出什麼意外,便沒再堅持。可身上的清洗和換衣服有點難到她了。左手臂無法完全用力,單手又夠不着後背的拉鍊。“那個……你幫我拉下拉鍊。”許輕言背朝梁見空。梁見空的臉色不自然,許輕言從鏡子裡看到他先是找準了拉鍊的位置,然後乖乖閉上眼,他的手溫暖幹燥,她的肩膀單薄,肌膚冰涼,剛碰到的時候,她忍不住縮了一下。他感覺到了,所以停了會,試探道:“還要左邊點?”她看到鏡中的他小心翼翼地表情:“嗯,左邊點。”他的碰觸很輕,也很小心,沒有多餘的動作,拉鍊順利地解開,這一切做完後,他往後退了兩步,摸到門把手,轉過身,這才睜開眼:“咳,我去替你準備幹淨的衣服。”許輕言已經走進淋浴室:“謝謝。”她稍微清理了下身體,梁見空把幹淨的毛巾和衣物透過門縫放在地上:“找人借了套全新的工作服,你先穿一下,大衣是我的。”他給她挑了方便穿的襯衣,還有毛衣也是開衫類的,但許輕言隻抱起他的衣服聞了聞,是她熟悉的味道,陽光的味道。許輕言艱難地穿上衣服,走出門的時候,匆匆清理後,臉上因為熱水蒸的,微微發紅,氣色倒是沒有剛才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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