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層層傳了下去,封閉了十一年的沙州城門終于緩緩洞開。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若是要跪,便隻能跪天地君親師,何況眼前這個,是番邦蠻子,柴績是不願意跪的。可他如今是降将,擺不出姿态,隻能向吐蕃主将行了跪拜大禮,将降書并城中人口戶籍、田地、房舍輿圖等等物件高高舉過頭頂,朗聲道:“臣……沙州别駕柴績,恭迎王師。”吐蕃将領高坐馬上,笑得一臉不屑,也不曾讓人上前來接收文書,隻是馬鞭子一甩,将柴績手上的東西卷到了手上,随手翻了翻,也不知能不能看懂那文绉绉的漢話,便随手揣進了懷裡,高喊一聲“進城”。柴績不僅得眼睜睜瞧着他一夜的心血被這般糟蹋,還得膝行至一旁,為吐蕃大軍讓出道路來。圍困敦煌十一年,但吐蕃的兵馬糧草依舊充足,單是這軍士入城,便浩浩蕩蕩地走了兩盞茶的功夫,柴績都有些跪得膝蓋發麻。終于等最後一人也入了城,柴績才站起身來,緩緩理了理衣袍,拍去下擺上沾染的灰土,又用力去撫平衣上的每一條褶皺。雖說是沙州軍民一心,才能力抗吐蕃人十餘載,但難保城中沒有個别貪生怕死之輩,一早就投了敵。眼下就有一人,點頭哈腰地迎了大軍進城,又慢慢踱步回到城門口,隻向着柴績笑笑,神色之間多有嘲諷,“柴别駕,還杵着做什麼?王師進了城,你是城中别駕,還不帶着元帥四處瞧瞧?這往後啊,沙州就得由元帥接手了,是得提前熟悉一下。”柴績淡淡地撇他一眼,“想來尊駕也是沙州人吧?”“那可不是?從小就在沙州長大。”“既如此,尊駕對沙州也十分熟悉吧,大可自己帶着元帥去走動,何必要問柴某?”柴績冷笑一聲,忽地從袖中摸出一把藏了許久的匕首。那人吓了一跳,連忙叫喊起來:“你……你這是要做什麼?來人!快來人!這柴績要行刺了,還不把他拉下去!”不盈尺的一泓秋水陡然出鞘,挽了個幹淨的劍花,卻光芒一轉,并不曾朝着那人刺去。崔缇一直就在邊上看着,見此景,心中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柴績是什麼人?心氣可高着呢,自己絕不會放低身段與這樣一個恬不知恥的人相計較。這匕首還是來沙州之前他請蜀州最好的工匠打制的,柴績定然不會用它殺人,唯恐髒了。他這是要自戕!不要——崔缇狂呼着撲上前去,想要握住鋒刃。隻是他說的話,柴績不會聽得見,他也根本就無法觸碰到柴績。眼睜睜地,他看到那削鐵如泥的鋒刃,就這般沒入柴績的胸膛。“柴别駕!”底下的官吏都吓壞了,亂作一團。而站在遠處看着的軍民,不知是誰先開口喊了一聲“柴别駕殉國了!”然後其餘人也跟着喊了起來,此起彼伏,最終彙集成一處,如同山呼海嘯一般。崔缇見着柴績胸前綻開一大蓬血花,然後整個人便向後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揚起一片塵沙。而後有一道半透明的東西從柴績身上慢慢脫出,在空中飛散,最後又漸漸聚在一處,拼成個人的形狀,又生出眼耳口鼻,與真人無異。“柴、柴績……”終于可以再喚他的名字,而他也是可以聽見的,崔缇因着激動而嗓音喑啞。然後他看到那個思念多年的人,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面上的神情一半是狂熱的欣喜,一半是濃重的哀傷,嘴唇翕動,終于緩緩吐出一句話——崔缇,我來陪你了。☆、尾聲張複此人,說起來還是前沙州司馬與沙州别駕的養子,這二人一文一武,至少在沙州一帶也算是精彩絕豔,無人能出其右,可張複卻是文不成武不就,竟蹉跎成了個混混。時時想着找吐蕃人的麻煩,卻又沒這個能耐,總是被抓住臭揍一頓丢在大街上,任人恥笑。張複也不想替自己的二位義父丢人,何況他歲數漸大卻一事無成,總該想個法子糊口的。如今沙州又恢複古稱敦煌。敦煌人世世代代都崇信佛法,吐蕃人信的雖說是分支,但追本溯源好歹也是佛教分支,自然也大力支持營造佛窟之事,如今的敦煌,做工匠才是最好的糊口之法。而吐蕃人本是馬上的民族,能征善戰卻不擅治理,統治又及其殘暴,使沙州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若真要混得一口飯吃,也隻能是參與佛窟營造了。雕不來佛像,看不懂經文,也繪不成壁畫,但張複總是有一把傻力氣的,開窟總是不成問題的。日複一日在沙壁上鑿啊鑿,能有錢吃口熱飯便不錯了,後來還得想着築房、娶親之事,使敦煌歸唐這個願景也太過宏大,也太過虛無缥缈,他不敢去想,也沒工夫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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