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一個重重的巴掌迎面甩來,隻打得她頭暈目眩,口角流血,趴在地上好半天緩不過氣兒來。
“賤人!”贊賞地看了動手的貼身丫鬟一眼,中年婦人這才滿眼厭恨地唾了那女子一口,而後指着胖老頭破口大罵道,“她身世可憐與本妃何幹!又不是我叫她死了丈夫和孩子的!再說,身世可憐就可以勾搭别人家的漢子?還什麼仰慕之心,我呸,好好兒一個青春貌美的小寡婦,跟誰不比跟你這糟老頭兒好!若不是有魏王這貴重的身份,你看看她還會不會多瞧你一眼……”
前方的小巷口叫看熱鬧的人群堵住了,馬車一時過不去,淩珣制止了府衛欲上前去疏通人群的行為,看着縮着腦袋趴在車窗口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媳婦,眼中笑意流轉。
他生性淡漠,不喜八卦,對這類事情自是沒有太多興趣,然小媳婦顯然十分好奇……青年眸子微動,突然十分主動地湊過去說道:“魏王生性風流愛美色,隻是卻十分懼内,這位魏王繼妃出自将門世家,素以性子剛烈,潑蠻善妒聞名,是以這樣的事情常有發生,時日一久你就習慣了。”
阿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言辭犀利,半點情面都不留給自家男人的彪悍婦人,聽到這話頓時回了神,十分詫異道:“可是這位魏王妃行事如此直接,半點面子都不給魏王,她就不怕被禦史彈劾,叫皇上怪罪嗎?”
魏王好歹是宣和帝的皇叔,魏王妃這般在大街上指着他的鼻子罵糟老頭兒,是不是太打皇家的臉了?——雖然她私心裡覺得她這麼做挺大快人心的。
淩珣淡淡解釋道:“魏王妃的父親對先帝有救命之恩,當日這樁婚事也是先帝親指,皇上最是孝順,自不會輕易動她,再者,魏王懼内,并不敢往宮中告狀。”
魏王自己都沒吭聲,宣和帝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去管他家的破事兒。至于外頭那些禦史們,這麼多年下來,他們彈劾魏王妃早都彈劾累了,如今也是不大願意搭理他們一家了——反正苦主魏王也好似叫妻子欺壓習慣了呢。
看來魏王妃不是愚蠢,而是有所依仗才敢這般放肆的,阿茶若有所思,又見外頭那原先美貌如花的小寡婦已臉蛋紅腫再不敢說話,魏王臉上也不知何時挂了彩,隻魏王妃帶着一衆丫鬟仆子虎虎生威地立在那,頓時忍不住眼睛亮亮地叫了一聲:“好!”
一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出去勾搭年輕女子,魏王可不就該抽麼,還有那小寡婦,看似态度卑微,實則哪一句不是在刺魏王妃的心呢?這要換做她,她也必然是不能忍的。且這女子既然敢與堂堂王妃搶夫君,就必然要有挨抽的準備,按她說,魏王妃打得可好呢!
阿茶覺得心中痛快,忍不住轉頭與淩珣眨眼笑道:“他們好像都在說魏王妃善妒兇蠻呢,我卻覺得她做的挺好的,不過這般當着衆人的面下手還是太沖動了些,關起門來在家中抽豈不是更暢快?”
一旁端坐在車門邊的蘇泠聞言眼角微抽,暗道這小王妃看着嬌柔和氣,沒想到竟也是個烈性的,這骨子裡的辣勁兒,瞧着比之外頭那魏王妃也不遑多讓啊。然見淩珣不以為意,反倒縱容點頭,一派疼寵的模樣,她又有片刻的失笑。
王爺喜歡的怕就是這樣真實率直的王妃呢,自己倒是多慮了。
這時外頭又傳來一陣嘈雜聲,阿茶忙又回頭去看,原來是有人出來勸魏王妃了。
那是個與魏王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兒,身材偏瘦,胡子花白,穿着銀白錦袍,面容和藹斯文,動作溫溫吞吞,看着是個文人的模樣。
“皇嫂息怒,有什麼事兒不妨回府再說,在外喧嚣,到底有損您的清名,做錯事的不是您,皇嫂又何苦與自己的名聲過不去呢?”
竟有人敢在這時站出來為魏王說話,阿茶頓時便好奇了:“厲之哥哥,這又是誰呀?”
淩珣往外看了一眼,答道:“永王。”
“原來是他,莫怪這般低調,身邊都沒帶幾個人。”桂嬷嬷和阮庭舟從前都給她介紹過如今皇室中的成員,因此阿茶是知道這位永王的。又因這人乃是皇室中的一朵奇葩,她對他印象便比旁人要深刻許多。
據聞這位永王生來膽兒小,從不敢與人争吵打架,為人十分懦弱,也因性情如此,他對皇位争奪之類的事情沒有半分興趣,成年封王後就迫不及待地搬出皇宮,過起了自個兒的悠閑小日子。在衆兄弟為了皇位鬥得你死我活時,唯有愛好吟詩作畫,遊山玩水的他始終不聞窗外事,一心做着自己的逍遙閑王。
也正是因此,他才安然無恙地活到了現在,且始終富貴自在。不像魏王,作為上上任帝王最寵愛的,幾乎就要許下太子之位的兒子,不知是經曆了多少劫難才換來了如今的安穩。不過永王有一點比不上魏王——他生不出孩子。不止是兒子,連女兒都沒有一個,有傳言說永王得了不孕症,這才空有滿院子妻妾,卻至今連顆蛋都見不着。
然這些都不影響二人之間的關系,作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魏王與永王自小感情便極好,魏王很護着這個弟弟,永王也自來親近這個兄長。魏王如今還能安然活着,除了他自己機智識相之外,永王也在其中費了不少心力。
許是因此,魏王妃對永王态度不錯,自打他出現之後盛怒的面容便緩和了不少,那永王又在魏王求救似的目光中溫聲說了幾句勸慰的話,魏王妃這才勉強點了頭,叫手下的丫鬟仆子拖着那小寡婦,自個兒拎着魏王的耳朵回府了。
沒熱鬧可看了,圍觀衆人便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骁王府的馬車也繼續前行,隻是剛走了幾步,突然有府衛禀報道:“王爺,永王過來了。”
淩珣正在把玩小媳婦的纖白手指,那上頭從前留下的薄繭已經快要消失不見,他心中十分滿意。聽到這話,青年擡目點頭,吩咐府衛停車,這才撩開馬車簾子,神色淡淡地與已經走至車前的永王見禮道:“見過永王爺。”
“看見你府上的車架了便過來打個招呼,厲之不必如此多禮。”永王溫和地笑道,面容十分慈祥,說完又有些關心地問道,“聽聞你受傷失憶,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見淩珣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冷淡疏離,他不由面露擔憂,“我與你外祖是故友,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厲之連這都不記得了麼?”
淩珣轉頭看了趕車的府衛一眼,見他點頭,這才稍稍褪去周身的冷意,“嗯”了一聲:“抱歉。”
“無妨無妨,你好好養身子便是。”永王擺擺手歎道,透過掀起的簾子看見車裡的阿茶,又面帶善意地笑了一下,“這位便是你新娶的王妃?”
淩珣點頭稱是,阿茶也忙起身與他見禮,永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雖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問,隻轉頭與淩珣笑道:“是個周正的好孩子。”
阿茶的身世如今已傳遍京都,他自然也是知道了的。
永王似乎真的隻是來打招呼的,因此又與淩珣簡單說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簾子放下,馬車重新動了起來,車輪滾滾聲響起,阿茶繃直的身子瞬間放松,又懶洋洋地趴在窗邊偷看起街上的風景來。隻是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坐直了身體,面色凝重道:“我突然想起來,方才這個魏王……厲之哥哥,他不就是二舅舅說的那個從前與外祖母提過親的魏王麼?!”
淩珣擡目看她,頓了一下才道:“是他。”
阿茶急了:“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呀!”
“不想影響你的心情。”淩珣捏捏她的手心安撫道,“他雖有嫌疑,但真相未明,多思無益。”
阿茶沒說話,許久才将腦袋埋在青年的懷裡悶悶地“嗯”了一聲。
諸多證據表明,害死她母親的兇手極有可能是皇室中人,也極有可能就是勾結狄戎,抓走楚昀的幕後黑手,這魏王從前深得君父喜愛,險些成為東宮太子,皇室秘藥于他而言應該不難偷到。再者他曾心儀外祖母,若說是因求而不得才對長相肖似外祖母的娘親下手,也是十分符合常理的。阿茶覺得他實在太可疑,一時心中無法平靜,方才的愉快高興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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