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着嗓子像個破喉嚨的小老頭似的:“哦,好的!我喝不完就打包,我拿到飛機上再喝。”我說:“喂,我們為什麼要像做賊似的說話呢?”他立刻挺直了背,大聲說:“就是嘛,幹嗎呢這是。”隔壁桌的人聞聲看過來,我們倆都笑了。吃飯的時候,我們誰也沒提北京或者離開之類的字眼,我們也都沒喝太多酒。我不知道他是為什麼喝那麼少,我是害怕喝醉,因為我想清醒地記得這場告别的每一個細節。我想記得他給我倒酒時微微翹着的小指;記得他用手撐着臉,安靜地聽我說話時的表情;記得他把賬單推到我面前,噘着嘴央求說:“阿瑄姐姐,你給我簽個名嘛,将來要是你紅了,真的成大明星了,小弟我有你的簽名,将來如果不幸山窮水盡了,我就用你的簽名也能換點糊口的錢。”我笑着把賬單翻到背面,寫了我的名字,想了想,又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劉靖初,我最好的朋友。他看着那句話,笑了笑,謹慎地把賬單折好,放進了錢包裡。我們出了西餐廳。我忽然說:“再去唱唱歌吧,或者去酒吧,去喝咖啡也行啊。”他問我:“你明天不是要去見導演嗎?”我說:“現在還早呢,才九點。”他說:“吃得挺飽了,喝不下什麼了,也不想唱歌,那就散散步吧。”我看着他:“你以前不是說散步是老人家的行為嗎?”他說:“那是我以前太不懂珍惜了,竟然還計較什麼好玩不好玩、悶不悶,其實,有你就夠了嘛。”我心裡又一酸:“喂,說好了啊,今晚不準煽情。走吧,這裡離我家不算遠,我們就走路回去吧。”他笑了笑:“嗯。”吃飯的餐廳離我家大概有四十分鐘的步行路程,我們走得很慢,走了一個小時。快到我家的時候,走到一條小街口,我拉着他說:“這裡的管道壞了,在修,路面都掀起來了,剛好路燈也壞了,我們還是從旁邊那條街繞過去吧?”于是,我們又多繞了一條街,大概又多走了十分鐘。終于到了我家樓下,我剛想開口,他卻搶了先:“阿瑄,總要說再見的。”我心裡被他這句話狠狠一刺,忍了一晚上的眼淚還是湧了出來:“劉靖初,隻有在你面前我不用死撐,想哭就哭,以後我都不能在你面前哭了嗎?”他摸着我的頭說:“笨蛋,你以後隻許在我面前笑!”我說:“我會去北京找你的。”他說:“我也會回來看你的。”我說:“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好好的,不要沖動,不要惹事,想做什麼之前,都想想你媽媽。”他說:“知道了,你就快比我媽還啰唆了……阿瑄,你也要好好的,不要再讓人欺負你了。否則的話,我再是聽你的,我也要去教訓那個欺負你的人。所以你别給我找麻煩,知道嗎?”我眼淚汪汪地笑了笑:“嗯,知道啦!”他揮手說:“上樓吧。”我走兩步又回一回頭,再走兩步,又回頭。他催我:“你走快點吧,你回家了我也好回家了。”我轉身就跑,一口氣跑進屋,想開燈,手放在開關上,卻停住了。我不開燈,他就不會走。于是,我摸黑走到窗口,用窗簾擋着自己,朝樓下一看。他也正仰着頭,望着我家的窗口。我望着他。舍不得,很舍不得。可是他遲早是要走的。更何況,還是我在這場注定的離别裡悄悄地推了一把。他還不知道,幾天前,我背着他去找了他媽媽。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擔心魏楊還不會罷休,所以我告訴劉媽媽,我希望她越早帶劉靖初離開越好,不要再讓他卷進我的事情裡面來了。也是因為這樣,劉媽媽才會決定立刻去北京的。劉靖初一直仰着頭,我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知道他的視線一直停在我的窗口,沒有挪動過。他喊起來:“阿瑄?阿瑄,你到家了嗎?阿瑄……”我閉着眼睛。他也許看見我了,大聲地說:“阿瑄,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我捂着嘴,再怎麼忍還是哭了。這一次,他沒有等到我開燈。他雙手插在褲袋裡,低着頭慢慢地走了,身影沒進了那條路面凹凸、路燈壞掉了的黑暗小街裡。我看不見他了。我慢慢地在窗邊蹲下來。過了一會兒,黑暗裡忽然傳來了有點熟悉的歌聲。是張國榮的歌。張國榮的那首《共同度過》。原來是我的手機鈴聲。我接起來,劉靖初在電話裡說:“阿瑄,那盞壞掉的路燈我弄好了,你現在拍戲可能會早出晚歸,不能老是繞路走,有路燈會方便很多的。以後沒有我送你回家了,你自己凡事要小心。”我緊緊地咬着嘴唇,不停地深呼吸,終于能令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我說:“劉靖初,謝謝你。”他說:“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嗎?沒事了,那我挂了。再見。”他又想起什麼:“呃,阿瑄?”我說:“嗯,還在。”他說:“你聽見我給你設置的來電鈴聲了嗎?哥哥的歌,我最喜歡這一首。”我說:“聽見了。”他說:“我每次聽這首歌都會想起你,想起我們一起經曆過的那些事情。這是我的專屬鈴聲,你就隻讓我一個人的來電用這首歌做提示吧,好嗎?”我使勁點頭:“好,好,我答應你。呃,劉靖初?”他問:“還有什麼?”我說:“你唱哥哥的歌很好聽的,你再唱一唱這首歌給我聽吧。”他靜了靜,于是,就在電話那頭輕輕地唱了起來:垂下眼睛熄了燈回望這一段人生望見當天今天即使多轉變你都也一意跟我共行曾在我的失意天疑問究竟為何生但你驅使我擔起灰暗勇敢去面迎人生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共去寫一生的句子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沒什麼可給你但求憑這阙歌謝謝你風雨内都不退願陪着我暫别今天的你但求憑我愛火活在你心内分開也像同度過……他唱歌的時候,我飛快地沖出了家門,下了樓,跑到那條被他修好了路燈的小街口。他真的還在那裡。他背靠着牆,低着頭,身體彎成一個孤單的弧度,影子拖得很長。我悄悄地看着他,聽見他的歌聲從手機傳來,也從不遠處傳來。我聽見他的聲音仿佛哽咽了,但他立刻就掩飾了過去。整個晚上我隻顧自己的情緒,一再拖延,不想他走。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想催我,不是真的着急回家,他隻是害怕自己再多停留一會兒就會跟我一樣為離别而落淚。而我們也都知道,路走得再遠,我們遲早也是要說再見的。他唱完了歌,說:“阿瑄,再看見你的話,我真的會哭的。我不想再在你面前哭了,你别出來。”原來,他知道我在……我們都挂斷了電話,轉身,背對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我還是忍不住走一走就回頭看他。回了三次頭,每一次都看見他的背影,一次比一次遠。第四次回頭的時候,他就不見了。冷清的街道,昏黃的路燈,還有樹的影子,仿佛一下子就帶走了我很多很多的舊時光。兩天後,劉靖初去了北京。我拍第一場戲的時候,在一片空曠的建築工地上,有一輛飛機從頭頂飛過,留下了一條白色的雲線。我仰着頭,對着天空揮了揮手,導演忽然喊了聲“cut”。“以瑄,這場戲是說你即将見到你留學歸來的未婚夫,要開心,要有笑容,有期待,你哪裡來的眼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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