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清雖然進了門,卻也從此失去了自由。
萬老太太以她要養胎為重,需得找個有經驗的丫頭服侍為由,把季紅梅從她身邊換走。
頂替季紅梅的人是春芳。
她是萬老太太的人。
春芳雖是在萬家做仆人,卻是個平頭良民,主人家不得無故打罵發賣,身份比一般仆人要高一些。加上她是個沉穩冷靜的性子,不容易受人收買,在萬老太太看來,是去照顧秀清的不二人選。
春芳自然知道萬老太太的想法,但她對秀清是打心底看不起的。當姑娘的時候,她仗着自己與萬家有點親戚關系,就用鼻孔看人。眼下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進了萬家的門,還敢擺高傲的姿态
萬家雖然把這個事情瞞了下來,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會有些風聲走漏出來的。春芳去藏春園的前一天,萬老太太特地叫她過去,談了一個時辰,不外乎兩個重點。
其一,秀清肚子裡的終歸是萬家的骨肉,得好生照顧。其二,秀清這個人心機太深,算計又多,得好好盯着,别讓她又去耍花招。
春芳是領了命去的,自然就盡責地負起照顧秀清生活起居的一切瑣事。秀清在她的看顧下,除了衣食無缺,真真是一點自由都沒有,對此秀清沒少在背地裡咒罵春芳。
她說衣物舊了,要出去看看有沒有新料子可以做衣裳,春芳說她是個雙身子,須得靜養,要看料子隻需叫布店老闆上門即可。她說整日裡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骨頭都發軟了,想要去院子裡走走,春芳說藏春園很大,要散步隻要在園裡走動就盡夠了。她說孕中心情忐忑,想要夫君安撫心中不安,春芳又說男子在外為家庭奮鬥,女子在内賢能掌家,夫人尚未因孕事而讓主君煩心,姨娘更不能逾距。
無論秀清想做些什麼,春芳總有理由來阻止她。一來二去的,秀清心中難免對春芳積聚了滿腔的怨氣。
自打她因嫁入萬家一事與萬家人扯破臉之後,也就沒有再掩飾過自己的本性,該鬧的時候一刻也不會客氣。
可這次卻鬧出麻煩來。
這事情說起來也是要怪秀清自作自受。
她從懷胎以來,一直都不太穩當,陳大夫強調了許多次須得靜養。最好是修身養性,最忌情緒大起大落。偏偏秀清不聽勸,整日挖空心思想着要如何把萬易樓引來藏春園,盤算着見面後可以裝裝可憐,引起夫君憐惜。
她還想着如果萬易樓過來,她要尋機告春芳的狀,讓她趁早收拾包袱滾蛋。
可惜她沒有如願,無論她怎麼折騰,萬易樓的回應都是不冷不熱的,這讓她大失所望。
中秋翌日,秀清一大早就紅腫着眼睛,讓春芳去請萬易樓。
她以為嫁入萬家的第一個中秋夜能與萬易樓共度,可從早到晚卻連人影都沒看到。夜裡傷心不能眠,越想越委屈,便生生哭了一夜。
春芳見她這樣,想說的話卡在喉嚨,硬是咽了回去,轉頭就去請萬易樓。可那邊回說大公子沒空,有空自會過來,春芳也隻能将話轉告。
秀清一聽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挺着已經顯懷的肚子不管不顧地沖出藏春園,才走到一半就捂着肚子蹲下了。春芳追上去的時候,秀清正唉唉叫着,蹲着了地方有血滲了出來。春芳心裡大叫不妙,馬上找人叫大夫。
秀清的胎一直不穩,陳大夫多次提醒一定要靜心休養,偏偏秀清不聽。這次動了胎氣,本就不穩的胎兒就這麼沒了。
秀清的美夢也這麼碎了。
她傷心欲絕,怨天怨地。她怪萬老太太派春芳過來,對她諸多約束。怪萬家下人表面恭敬,私下輕視。怪萬易樓冷情寡義,對她不聞不問。怪秦淑元氣量狹小,整日纏着萬易樓。
可怪了這麼一圈,硬是沒想到自己哪裡有問題。除了身世不如人,她哪裡有錯?
同一屋檐下,春芳沒少聽秀清的咒罵,她一聲不吭,但那些謾罵的話全都傳到了萬老太太的耳裡。萬老太太隻歎了一口氣,覺得秀清無可救藥,對于那個來不及見到這世界的孩子,她覺得惋惜之餘,又有些慶幸。
若秀清是個安分的,那還沒什麼事情,可她心思不正,難保會利用孩子做出什麼事情來。
…………
次年春末夏初的時候,萬易樓的第一個孩子誕生。萬家長輩們開心了好幾天,連帶着仆人們都沾了喜氣,那個月萬府下人的月錢都翻了一番。下人們個個喜笑顔開,感念主人家恩惠,也無不認為秦淑元是個旺夫旺家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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