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叢林掩映之間,山裡這僅僅數間草房,十戶人家的小村落,伴随着朝陽升起,也開始了一日的忙碌。
村落後,有片遍布樹樁的空地,此時鋪着油布,放着木架,晾曬着為數不少的皮毛、肉幹等物,顯然便是人為開辟出的一個晾曬場。
陸見正蹲在邊緣的一個大樹樁旁,樹樁上擺放着一溜兒各式各樣的藥材,陸見正小心地翻動着,發現有晾幹足以入藥的,便拿走放入一旁石制的簡易藥碾之中。
一名獵戶打扮的男子赤着上身,正将一整張剛剝下的麂皮拿過來,搭在一旁的木架之上。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赟哥。
“令堂病勢如何?”陸見開口問道。
“服了兩日藥,如今已能下地走路。”赟哥表情難抑喜悅:“先前我四處求醫問藥,錢财花了不少,家母病勢卻不見好轉。看來這安州城中上百醫士,遠不如你陸郎中一人。”
赟哥語氣中,已對陸見極盡好感恭維。對于先前自己還差點傷害陸見一事,更覺慚愧不已。
“自我阿父被官府抓去從征,便再無音信,想來定然已是折在陣前。”赟哥提起往事,神情中現出幾縷悲傷。
“打那時起,我便與阿母相依為命。後來叛軍攻睢陽,距我家鄉不過幾十裡,阿母唯恐我也被抓去從征,便跟着數百鄉親一同,跋山涉水逃難來此。若無阿母,我定然已是橫死道旁。見阿母如今遭受病痛折磨,我也心下難安。”
陸見聞赟哥述說,心中已明了幾分。自河南道成為官軍與叛軍激戰之地,道内百姓便都遭了殃,大戶人家要被強征錢糧以供軍食,而一無所有的百姓,便須被強征丁口從征,少壯者直接編入軍中,老弱者則押送糧草,留守據點。
一代詩聖杜甫,也正是在此時遊曆四方,看到百姓的慘狀,作下了名垂千古的“三吏三别”,正是此時各地百姓生存狀态的真實寫照。
喪父的赟哥,正是感念母親在這等亂世中對自己的怙恃,所以才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也要治好母親的惡疾。
陸見察言觀色,也心知赟哥大抵是因此才走上這條道路。安州城内醫館藥鋪醫病價錢都是不菲,絕非尋常百姓所能承受得起。
赟哥初時靠着打獵,制取皮毛肉幹等物賣到安州,但收貨的皮毛商卻想盡手段去壓低價格,母親的病卻不見好轉,無奈之下,這個年輕的獵戶隻能另辟蹊徑,铤而走險。
他并非不知做這些事的後果,但當他用盡全力,依然難以救回母親時,便也隻能這樣做。
“陸郎中若治愈我阿母,于我母子便是再造之恩,我自當永志不忘。”
“可你那雇主若是追究起來,你又當如何應付于他?我唯恐,你于他那裡難以交差,他若惱羞成怒,再對你母子二人不利。”陸見出言詢問,更是試圖通過表明自己為對方考慮的立場,來換取赟哥的進一步信任。
“無妨。”赟哥思慮片刻,便出言答道:“我等本也是在一個牙郎那裡接取此事,與雇主本人并不相識。待放走了你,我等将财物退給牙郎便是。”
赟哥說得輕松,陸見也是心下稍定。自在城中被赟哥等人劫持來此,當下應該便是他最為心安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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