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帕夏誕生之初起,她的記憶裡就充斥着無盡的黃沙,可怕的怪物與同伴的哀嚎。母親告訴她,她們是英雄。可她們真的是英雄嗎?是什麼樣的英雄才會在死亡的荒漠戈壁,把歲月埋于黃沙。如果真的為英雄的稱呼而感到自豪,那母親眼中的疲憊與落寞又是指向誰的呢?她不理解,或者說不願去接受自己的苦痛是理所當然。她們的體内寄宿着惡魔,她見過許多的同族為惡魔侵蝕,最終淪為黑色的怪物。六歲的她拿起了長刀,在死亡寄宿着的荒漠上與怪物進行着日複一日的鬥争。同伴與怪物的界限早已是模糊不清,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昔日并肩戰鬥的同伴就化為需要斬殺的對象。在一次與怪物的殊死搏鬥之中,帕夏的臉被毀去了大半,在此之後,她不得不以粗布來遮擋面容。
她于大漠之中唯一的念想就是她的母親。在歲月的流逝之中,她母親的心智為邪所污染的愈發嚴重。有時候,她甚至叫不上帕夏的名字。她知道,總有一天,她要在她的母親淪為邪祟之前親手将她殺死。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希望自己能夠好好的陪着她。
但是,她的母親死了,死在了她一生捍衛的帝國的刀劍之下。她無法忘記她母親的頭顱滾落至她腳邊的情景,她的無力令她的憤怒無處發洩。她是弱小的,在命運面前,在死亡面前,在大漠面前,在帝國面前。
若榮譽帶來的隻有苦難,那榮譽還是必要的嗎?
怕夏擡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秦國男子,她要等的人看來是來不了了。她在桌子上留下一些碎銀後,便起身離去。
謝安看着眼前的姑娘,從始至終桌上都未上一菜,不由得感到一絲的奇怪。
恰好小二路過此桌,他熟練的将銀子收好,向謝安解釋道:“那姑娘本來就是在那等人的,但她等的人卻始終不到。你想啊,客人。中午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候,她一個人霸占着一張桌子,還不點菜,也不讓人拼桌,這不是妨礙人家做生意嘛。我們老闆娘就說呀,今天,這桌,要不讓别人給你拼一桌,要不你就滾蛋。所以呀,客人,你就坐在這了。”
謝安忽然覺得自己碗裡的沙雞肉不香了,他不免嘟囔道:“該不會是嫌棄我了吧。”
高祖皇帝龍愈借國律之力,驅散了大陸之上的邪魔。但邪魔并未從此在大陸之上銷聲匿迹。門關着了,窗戶卻留有縫隙。大漠,深海,雪山,他們尋找着那些微小的縫隙,貪婪的将爪牙伸向現世。北燕邊城最初建造的目的就是為了抵禦大漠之中的邪魔。敵國固然難纏,但邪魔更加可惡。由于縫隙的緣故,邪魔能夠影響現世的力量有限,故它們常以邪祟這般的怪物之姿出現。與邪祟的戰鬥遠比與敵人的死鬥要危險得多,因為你甚至可能連作為一個人死去的機會都沒有。在與邪祟的戰鬥之中,如果被邪祟打傷,就很有可能會會沾染上邪祟身上的邪。邪會污染生物的精神,侵蝕生物的肉體,最終使生物成為新的邪祟。由于無法治愈,而堕落為邪祟的時間又無規則可尋,所以古時人們會直接殺死沾染了邪的人。後來,國律默許了一位君主的改革,将死刑改為了流放至荒漠。他們沒有為荒漠之中的死亡吞噬,反而在那為數不多的綠洲之中,艱難的繁衍生息,繼續與邪祟做着鬥争。後來,朝廷将他們稱之為荒漠遺族。
“荒漠遺族啊荒漠遺族,于人類,于大秦而言,你們都是無可置疑的英雄。所以,不要做那棋盤之上的棋子,不要讓守律人的長刀再染上英雄的血。”謝安以燭火燃盡手中密信,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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