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幽幽地靠過來,他向後退了一步。
“現在我要放開你了。”
“為什麼……”
“你知道我為什麼需要你嗎?”
“你說。”
“和你皈依家族的原因一樣,我也在自殺。
“當你遇到無解的痛苦,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它時,為了說服自己活下去,隻能殺死自己的意志,向它投降。在你的肉體死亡之前,精神早已經死去,你不許我擁有自由,因為它會提醒你真正的處境。在那個墳墓般的家裡,隻能有我父親那樣的死人,和你這樣的活死人。”
霧氣在晃動,透過她能看到一片扭曲的蜃景。
“你懼怕自由,我也在逃避。
“享受自由,不被束縛的代價,就是忍受孤獨,無所憑依。從路铮鳴的煙瘾,不停在人的懷抱裡尋找溫暖,到你逃回背叛過的價值觀,外公受過現代教育,脫離集體卻又向封建傳統投降,再到我在學院體系内的攀爬……人們從沉溺物質和情欲,到創造宗教和信仰,渺小的個體或迷失于瑣屑,或投入巨大的洪流,隻有一個原因——孤獨是社會動物最深的恐懼。
“比起獲得自由的孤獨,我們甯願套上枷鎖,磨損生命。可惜,我想明白整件事也沒法超脫。我依舊不夠強大,不能擺脫捆綁,但我決定換一種束縛。‘主人-奴隸’的契約也好,愛情也好,隻要能把我們綁在對方生命裡。我知道,這不是最好的方法。
“在回歸虛無之前,它能讓我免于瘋狂,這就足夠。”
他說話的時候,霧氣晃動得越來越厲害,像透明的火迎面撲來。可她的力量太衰弱,碰到尹焰的臉時,已經輕得像一聲歎息。
路铮鳴隻看到微風吹起他的頭發,然後萬籁俱寂。
下山的路是安靜的。
并肩走路時,路铮鳴總喜歡找點話題聊天。他不喜歡沉默,特别是尹焰的沉默,他一言不發的時候,總像背着無形的重負,顯得很疲倦。
這段路沒人開口,路铮鳴卻不感到沉重。他意外地看見尹焰雙手插兜,低着頭走路,難得地忽視儀态。
覺察到他的目光,尹焰勾起嘴角,眼睛也微微彎起來。見他還在發呆,尹焰又抓住他的手。掌心碰撞,發出一聲脆響,他的微笑變成真正的笑容。
陽光之下,尹焰的眼睛透亮清澈,好像少了點什麼,又好像從來就是這樣。路铮鳴的心跳變了節奏,忽然産生一個極不适合這個場景的沖動:
“我想親你。”
這次尹焰沒提醒他“尊重”,稍微偏頭,給他一個适合接吻的角度。
細響由遠及近地傳來。
他們同時看到一塊石頭從山坡上彈跳着滾落,恰好停在腳邊。它的顔色和形狀都不值得細看,是野外常見的碎石,在這個整潔如公園的地方就顯得突兀。
路铮鳴下意識地撿起石頭,望着它的來路,用力把它抛上山坡。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石頭再次滾落時,他又一次拾起,抛出,然後看它滾落,停在腳邊。他重複這個過程,好像在和什麼東西較勁。
尹焰觀看一會兒,也加入這個荒誕的遊戲。
無論他們怎麼抛,石塊總會滾下來,有時離他們遠一點,有時近一點。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好像某種必然。直到他們微微氣喘,滿手灰塵,才相視一笑。
又是一屆畢業班,寒假前的最後一門課總是創作基礎。
路铮鳴坐在相同教室裡,相同張沙發上,看着不同的畢業生,忽然想起那塊石頭。幾乎每一屆,他都會問學生“你們為什麼畫畫”,現在想來,也有點抛石頭的味道。
藝術家都是西西弗斯,每次把石頭推上山,都相信這它有别樣的意義。然而石頭注定會落下來,意義也注定會消失。
早晚有一天,路铮鳴會被遺忘,尹焰也逃不開這個結局。教室裡的某些人,畢業作品就是他們最後一幅畫,當然也有些人會繼續創作,哪怕它們注定消失。
時光埋葬藝術,也埋葬藝術家,那個時候,所有的“為什麼”都不重要。
路铮鳴再沒問過這個問題,把困惑留給願意困惑的人,讓懵懂的人繼續懵懂。刺破他們的平靜是一種殘忍,他甯願把刀對準自己。
尹焰說他的藝術是緩慢的淩遲。路铮鳴笑笑,說如果有人從自己的碎片中照見自身,思索存在,他的作品就有了點微小的價值。他已經不需要把别人當鏡子來映照自己,他願意做這面鏡子。
他的新作品就是那些玻璃碎片。他精心挑選合适的形狀,打磨,切割,用繩子懸挂在空間裡,從不同的角度觀看,那些碎片會構成不同的形狀,如同星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宇宙,沒有兩個人能看到相同的東西,包括路铮鳴和尹焰。他的作品像謎一樣,擺放在展廳中央,任人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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