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的書生一進來,首先便是欠身說了一句:“失禮了。”
聲音很小,幾乎沒有人聽見,衆人的目光也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反而更關注他的一對仆人。
這一對粉雕玉琢的童子,看着不過五六歲光景,既像一雙孿生龍鳳,又仿似天生一對。
男童着藍衣,繡詩紋,紋字寫珠玉,身後背一個書簍,眉眼低垂,小嘴緊閉,一種軟糯的兇悍。
女童着紅衣,繡畫紋,畫筆書瓊瑤,懷中抱一支大筆,杏眼桃唇,含情帶笑,一點嫣然的親昵。
男童是詩童,叫藍甫,女童是畫童,叫紅玄,平日旁人也就稱呼他們為“藍童子”“紅童子”。
紅藍童子一進來前廳,就一左一右護着書生,一個笑嘻嘻地說着請讓一讓,一個滿臉警戒大氣也不敢出,白面的書生則還是那副莫怪莫生氣的表情,立在原地沒有動。
這時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這紅藍童子加上書生打扮,莫非他是……”
話未說完,被身邊人勸止,一桌子人對對眼色,扔下幾張錢票,走人了。
陸然并不知道這主仆三人是誰,于是望了望櫃台後的青烏。
青烏搖搖頭,意思是這不是我要你等的人。
既然是客,也不能怠慢,陸然于是迎上前去招呼:“三位,飲酒還是住店?”
白面書生一見陸然,臉上的表情馬上由晴轉陰,但他沒有說話,隻是用一種既嚴厲又慈祥的目光望着他。
該怎麼形容這種目光呢?這令陸然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後街教他寫字作文的吳老頭,每次痛心疾首罵他的時候,就是這種眼神。
陸然雖然很不喜歡被這樣看着,但是很奇怪,他發現自己不僅不敢跟他對視,甚至還有些情不自禁想要認錯的沖動。
可他并沒有做錯什麼啊?
這個書生看上去是如此文弱,甚至還比陸然矮上了半個頭。
一旁的紅童子見兩人僵在那裡,正要說話,門廳處靜悄悄地又進來了六個錦衣勁裝的漢子。
這是第二撥人。
六個人也不喧嘩,隻是來回掃視了幾遍屋内,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幾個人面目陰柔,不由得讓陸然想起他曾接觸過的伏王内侍,但他們又絕對不是閹人,閹人沒有這般健碩的體魄。
到是有明眼人認出了他們腰間挂的銘牌,知道他們大概是來自鄰國契貝,應該是屬于官家或者軍方的人。
這幾個人剛落座,陸然還來不及問過青烏,又有三個人推門而入。
三個更加古怪的人。
外面明明是天晴,這三人卻穿着蓑衣,戴着鬥笠,渾身還濕嗒嗒地滴着水。
他們也不找人,也不尋座,隻是站在進來的位置,像幾個盲人,耳聽鼻嗅一番卻裹足不前,不一會兒,前廳的地上,便積了一地腥臭的水。
在海裡長大的陸然一聞就知道,這不是雨水裡那種帶着泥土味的土腥氣,而是深水之中的水腥氣。
陸然正要上前招呼,一旁的藍童子悶哼了一聲:“小二,我們可是先來的。”
除了那六個錦衣的漢子,全場的焦點又回到了這藍童子的身上。
藍童子撅着小嘴,握着小拳頭,昂首瞪着陸然。
陸然連忙笑着招呼:“是是是,三位客官,這邊請。”
領他們來到一方空桌,眉目可親的紅童子拱手謝道:“多謝小哥,給我們來幾個清淡的招牌小菜,來三大碗米飯,再給我們先生泡一杯好茶,多謝多謝。”
她放下那支大筆,用腰間的包囊中掏出一小包茶葉,放在陸然的手裡。
這邊的藍童子則是怎麼也不願脫下背着的書簍,他人又小,背簍又沉,坐在那顯得十分滑稽,偏偏他又是一副嚴肅的娃娃臉,隻看的陸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無。”
“禮。”
藍童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這樣兩個字來,然後他反手,拉開了竹簍的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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