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那麼容易放下,但他已經答應了要和沈喑好好生活,就應當放過自己。段嚣覺得身上輕了不少,就讓那些愛恨癡纏,自相折磨去吧,他打算學着放下了。
往後,就算不能為了自己而活,便為沈喑活着。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是為仇恨活着。
段嚣從神思迷惘中清醒過來,不忘向許前輩表達感激。
當時他們三人在西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那個困住他們的洞中出來。出來以後他們初步合計着,總歸是要先回帝都,總歸必須有人懲罰楚觐,但到底該怎麼動手,他們籌謀了半天,卻也沒落成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單憑他們三個,想把這過去的樁樁件件翻過來,可沒那麼簡單。無異于直接把帝都掀個底兒朝天,再把近二十載有餘的稗官野史統統倒過來寫。
幸而好巧不巧,他們遇上了以為故人。
一朵生靈一浮生,便把大夢作清平。
此人便是沈喑的舊識,清平造夢師許歸荑。他說自有法子,讓楚觐嘗盡生生世世永無止休的痛。
當那個臉上看不清歲月的白衣美人踏雪而來時,沈喑隻覺得許前輩看起來比之于初見時愈發憔悴了。容顔不改,但是那雙過盡滄海桑田的眼睛卻躲不過歲月的雕琢。
是啊,上回見到許前輩,還是沈喑剛來的時候,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陌生的恐懼。那時他還未拜入折花山莊,還未認識段嚣,一切恩怨情仇尚未開始。而眼下,許歸荑仍是那個拈花而笑的絕世美人,隻是早已過盡千帆,怎麼可能沒有痕迹呢。
段嚣珍重地道了句:“前輩,多謝。”
檐外潺潺的雨聲似乎小了些,沈喑與許前輩寒暄一二,問他今後作何打算。隻聽得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悠悠落下:
“我啊,我早已是行将就木之人”,這句話的每一字都逐一弱了幾分,許歸荑已經遠走,隻留下句缥缈而不着邊的話音,倒也灑脫“走哪兒算哪兒,死哪兒埋哪兒。”
走吧,許歸荑一聲織就無數美夢,卻沒一樁是屬于他自己的。
走吧,走遠些,别再理會别人的夢了。
走吧,為自己活着。
**
直到許前輩的白衣徹底消失在夜色中,這亭子裡隻剩沈喑和段嚣兩個人了。
他們相對無言,倚欄聽了一夜雨。
天大亮時,滿城青山如洗,翠色如新。
段嚣拉了拉沈喑的手:“師兄,我們也走吧,再也不必回來。”
“昨日之日不可留,從今天起,我與這個地方再也沒有關系了。”
沈喑撈起他的手親了一口:“好,我想先回山莊看看。”
“然後我們天南海北都去看看好不好?話說西嶺就不必去了,打老遠望過去是什麼樣兒,走近前去看還是什麼樣兒,天下一片白茫茫。”
段嚣點點頭,側身便要歪倒在沈喑身上,漫無邊際地撒着嬌:“師兄,我想起來在山莊的時候,你同我看月亮,還親手做了點心,叫……叫什麼來着?”
“冰皮月餅。”
段嚣的眼睛亮亮的:“是了,回去你繼續做給我吃好嗎?”
沈喑也點點頭,又忍不出在那亮晶晶的眼睛附近吧唧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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