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陳青烊似睡非睡,似夢非夢。
晚霞散盡最後的光與熱,随着太陽一道跌入峰巒疊嶂中。
幽澗,廊橋,四野不見人家。
天色欲發幽暗,他好像莫名其妙就走到這片荒草萋萋的墳冢之間。
澗水在橋底奔湧而過,沖刷在廊壁上時發出稀稀拉拉的怪響,好像有什麼怪物要從水中攀上橋面一般。
腳步一頓,一隻野狐受驚後竄入蒿草消失不見。
陳青烊蹲下身子,從雜草中扶起那塊野狐用來遮風避雨的石碑。
待撥去纏繞在上面的藤泥,石碑也恢複了它原本的面目。
其上歲風痕累累歲月斑駁,借着月亮撒下的暗淡幽光,卻也隐約能識讀出三個鐘鼎大字。
“範霍峪。”
念罷,陳青烊起身朝此地那些潛藏在幽夜裡的‘主人’拱了拱手:
“借道寶地,無意打擾,還望勿怪!”
告罪一聲,剛擡腳踏上橋面。
突然。
“咯吱,咯吱…”
“咣!”
年久失修的廊橋突然一陣劇烈搖晃,似乎另一頭有人提着重物踩踏而來。
“锃!”
長劍出鞘而鳴,陳青烊停下腳步,冷冷注視着被夜幕吞噬的橋面。
黑暗中亮點光火,不是灼熱的,紅亮的飛焰,反倒是一縷縷飄搖,攢動着的幽綠色鬼火。
那微弱的火光一截截照亮橋面,刺破夜色蔓延而來。
“刷,刷…”
一連串鐵鎖碰撞發出的脆響後,夜色中突然伸出一隻烏青的大手。
那手上覆蓋着一層魚鱗似的甲片,末端的指節彎若鷹爪,尖利中閃着點點寒光。
刹那間,綠澄澄的鬼火幽光大盛。
先是兩條同樣被鱗片覆蓋着的手臂,接而一頂鏽迹斑斑的兜鍪,再是被甲胄包裹着的軀體,最後是一條來回擺動,被鐵鎖橫穿而過的巨大尾巴。
這個狀若蜥蜴的生物人立而起一步步踏上廊橋,還未行至石碑跟前,已然将身後鎖住它的鐵鍊拽成了直線。
“咯吱…”
橋面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異響,随着來回擺動,陳青烊終于看清了這‘人’的相貌。
兜帽下罩着的并非人臉,反倒是一張顴骨隆起的牛頭,須子飄搖中伸出兩截獠牙。
“這是…”
“蛟?”
陳青烊一陣寒毛倒豎,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就想到了這種水妖之屬。
正不知所措間,耳畔突然響起一聲雷鳴般的斷喝:
“兀那小輩,你既為凡夫俗子,見了本神安敢不跪?”
這聲音威嚴中透着震懾人心,可陳青烊非但不跪,反倒是将手中長劍攥的更緊了些,振臂直指對岸。
“一個身披枷鎖的戴罪之徒罷了,何以敢言讓世人下跪。”
似乎被這回答激惱,黑影甩動巨尾,兜鍪下頓時響起一道長嘶。
“戴罪之身,好一個戴罪之身。”
“縱使有滔天的罪過,于這範霍峪下梳理千年的水脈,至今日也該洗清了吧!”
“前身債後世償,既然鬥不過老的,吞了你這小的抽魂煉魄,也算聊解我千載刑徒之恨!”
一連串像自語,又像是質問的話音方落。
即可聽得荒野之上,澗谷之中,一聲震耳欲聾的牛鳴聲響徹雲霄。
立時間,整個澗谷水的水流仿佛被煮沸了開來,翻騰中卷着白浪沖上廊橋。
俄爾。
隻見得範霍峪上空茫茫夜色中攢起大片的青光,那是一片片烏黑色的鱗片躍入天穹,在月光下反射出一層幽光。
常言道風從虎,雲從龍,頃刻間範霍峪周圍的天空便擠滿了一層雷雲。
接着。
蝦眼、牛鼻、鲶須、獅鬃、鷹爪、魚鱗…
一頭四爪無角的黑蛟身傍雲氣,尾曳鐵鎖,直直向着地面那道持劍而立的身影傾軋而去。
一妖一人,身形差異之大猶如皓月比之群星。
陳青烊臉龐被黑蛟帶起的寒風飛吹的麻木一片。
他剛舉起那柄賴以傍身的長劍,還未來及催動法力,鐵劍便被黑蛟吐出的寒息裹成了一根冰棍。
一陣疾風吹過,伴着清脆的開裂聲,那隻‘冰棍’便在齊劍柄處應聲崩碎。
陳青烊索性舍了劍柄,漫天的黃紙自袖中鼓蕩而出,組成一道懸于半空的巨大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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