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聽了便知不好,正掙紮着要跪下,桃華已經走了過來,一手托住她手臂,低聲道:&rdo;少夫人别動了,容我先診一診脈。&rdo;礙于南華郡主在旁,文氏隻能歉意地看了桃華一眼,不再活動了。桃華診過她一隻手,又換了另一隻手來診,滿殿的人都眼睜睜地看着她。等她診完了文氏兩隻手,南華郡主便冷冷道:&rdo;蔣姑娘,我兒媳是哪裡不适?&rdo;桃華放開文氏的手,含笑轉身:&rdo;恐怕要恭喜郡主了。&rdo;&rdo;恭喜?&rdo;南華郡主倒怔了一怔,&rdo;何事恭喜?&rdo;&rdo;少夫人有喜了。&rdo;一石激起千層浪,滿殿的人都驚訝起來,南華郡主更是追問個不停:&rdo;真的?可是真的?&rdo;&rdo;的确有喜。&rdo;桃華屈膝行了一禮,笑道,&rdo;民女别的不懂,家母有孕時卻是親手摸過脈的,如今少夫人的脈象與家母當時一模一樣,脈如走珠,定是有喜。不過少夫人脈象有些弱,不知是不是胎氣不穩之故。郡主若是不放心,不妨再請有經驗的郎中來診一診脈。&rdo;南華郡主還沒聽完就叫了起來:&rdo;快扶着你們少夫人到後頭禅院去歇着。着人快馬立刻請郎中去!&rdo;又埋怨文氏,&rdo;你自己竟然不知,怎的這樣不小心?&rdo;文氏也是呆了,半晌才道:&rdo;兒媳小日子本是不準,未想到‐‐&rdo;才說了一半,猛然看見江恒在側,這癸水之事如何能讓小叔子聽得,連忙閉了口。不過南華郡主也隻是習慣性地埋怨幾句罷了,文氏是否回答她都不在意,一叠聲隻叫丫鬟們問寺中僧人借個竹轎來擡人。她再不喜文氏,這肚子裡卻是她的長孫,那可是如珠似寶,一萬個小心都不為過。寺院裡還真沒有轎子,最後文氏還是在兩個丫鬟攙扶之下,小心翼翼地進了後頭的禅院歇息。丫鬟們都衆星捧月般簇擁着,隻留下琥珀還跪在蒲團上。她剛剛執香跪下去,頭還沒磕呢,文氏就先是暈倒,繼而被診出有孕,所有的人都顧着文氏去了,将她忘得幹幹淨淨。惠山寺香火旺盛,周邊居民亦多,下人飛馬下山,果然不一時就請了個郎中過來。這郎中聽說是郡主,不由得戰戰兢兢,給文氏左手右手地細細診脈,末了才笑道:&rdo;恭喜郡主,少夫人有喜已近兩月了。&rdo;這下南華郡主徹底放了心,笑得合不攏嘴,直嚷着叫人拿銀子來打賞郎中。還是碧春問道:&rdo;我家少夫人方才暈了過去,可有什麼不妥?&rdo;這樣尊貴人家的女眷有喜,便沒事郎中也要說出一堆注意事項來,以免萬一有什麼不對連累了自身,何況文氏身子本弱,這些日子一路奔波,又要侍奉南華郡主,方才在大殿上又急又惱,的确已經動了胎氣。碧春一問,郎中急忙道:&rdo;老朽正要說,少夫人身子弱,又太過疲勞,胎象不穩。老朽這就開個方子,先吃上一服,歇息兩個時辰才能走動。至少半個月内要按時服藥,并卧床休息,飲食進溫補之物,不可掉以輕心……&rdo;林林總總,說了半天才罷休。南華郡主拿了方子,立時叫人再下山去抓藥,就在寺裡煎了來服。又喜滋滋道:&rdo;才拜了菩薩,就得了這樣好消息,我現在便去再給菩薩上香,若一舉得男,必給菩薩重修金身。&rdo;寺中迎客僧慣是能說會道的,何況這樣明擺着的好事,奉了南華郡主出去,一路上不停地誇說南華郡主虔誠,菩薩送子,将來必成大器雲雲。說得南華郡主喜不自勝,看來少不得要捐一大筆香油錢了。此刻靜室之中隻有文氏及桃華和蘇夫人等人,文氏靠在竹榻上,見房中再無他人,便沉下臉向碧秋道:&rdo;跪下。給蔣姑娘賠罪。&rdo;碧秋還怔怔的,碧春已經連忙跪下給桃華磕了個頭:&rdo;碧秋這丫頭直愣愣的,什麼事都不懂,給姑娘招了麻煩來。隻求姑娘看在她為主忠心的份上,饒過她一回。&rdo;說着,按着碧秋給桃華磕頭,&rdo;還不快磕頭呢,你今日險些闖禍了!&rdo;她是個機靈的,知道若是剛才診出的不是喜脈,桃華這一片好心就反給自己惹了麻煩,到時叫文氏如何自處?文氏不單讓碧秋賠罪,自己也撐着身子半坐起來:&rdo;都是我約束不力,讓這丫頭闖了禍。本該我給蔣姑娘賠禮的,隻是此時不方便起身,就請姑娘先受我半禮。這孩子日後平安降生,都是承姑娘的恩。&rdo;桃華本來的确是不大痛快‐‐哪來的傻丫頭如此不懂事,文氏居然還帶在身邊。不過此刻文氏言詞懇切,桃華心裡有些氣也消了,忙攔住文氏道:&rdo;少夫人千萬不可,才說有些動了胎氣,快躺着不要動。好在郡主也不曾怪罪我不是麼。&rdo;文氏歎道:&rdo;這也幸好是‐‐&rdo;說到這裡她才想起來,&rdo;蔣姑娘怎麼知道我是有孕呢?&rdo;她自己都不知道,桃華一個未婚女兒家又怎麼知道的?桃華笑了笑:&rdo;方才不是說了。家母有孕時,看起來與少夫人情況極其相似。在馬車上少夫人就有些胸悶欲嘔吧?且我想少夫人臉色看起來并不好,即使不是有孕,也該休息。若真是有孕,萬一因為不知情有什麼傷損,那就糟了。&rdo;這話前半截完全胡說。曹氏懷孕的時候臉色紅潤胃口大開,完全不是文氏這樣臉兒黃黃的模樣。後半段卻是真的‐‐桃華還沒到隻看臉色就能百分百斷定是否有孕的地步,隻是這種時候最妥當的辦法就是叫文氏休息,否則萬一見了紅,在寺廟裡沒醫沒藥,說不準就會小産。這也是她為什麼悄悄叫文氏出來的原因,誰知道會被碧秋一口就喊了出來。碧春碧秋還在地上跪着,桃華看了一眼,對文氏道:&rdo;少夫人讓她們起來吧,畢竟是一片忠心,以後再不要如此莽撞就行了。&rdo;文氏這才瞪了碧秋一眼道:&rdo;蔣姑娘大人大量,還不快些道謝。日後再這樣魯莽行事,就休怪我不講情面了。&rdo;一面說,一面心裡暗想,果然母親的話是對的,平日裡自己實在有些太過寬縱碧秋,這次回去一定要狠狠約束她,再不能有今日之事了。南華郡主去外頭又拜了菩薩,且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這才樂颠颠地回來。施主身份貴重出手大方,寺院自然也恭敬殷勤,中午上了精心烹制的素齋,并送了整整一壇惠泉酒來,顯然是讓人喝不完留着帶回去的。文氏一朝有孕,身子雖不舒服,心裡卻是極高興的。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也開了胃口,吃了不少素菜。南華郡主看得高興,随手又賞了一筆銀子。飯後文氏服了安胎藥,按醫囑是要卧床再休息一時才好下山。南華郡主此刻看桃華無比順眼,拉了她的手笑道:&rdo;走走,聽說這惠山寺裡的泉水号稱天下第二泉,酒喝過了,該去烹茶才是。&rdo;她這會兒倒體貼了,看見蘇夫人又想起來:&rdo;夫人也是有孕的,也該歇歇去了,有蔣姑娘陪我足夠。&rdo;蘇夫人雖然身子好,折騰這半天也累了,便順水推舟告了罪,自去禅房裡休息。這裡南華郡主拉了桃華去泉眼邊坐着,邊看丫鬟烹茶,邊笑道:&rdo;你叫桃華,我倒記得宮裡有個婕妤,名字與你極相似的,也是姓蔣。&rdo;&rdo;郡主說的大約是民女的堂姐,名叫梅華的。&rdo;&rdo;對對對!&rdo;南華郡主頓時記了起來,&rdo;是叫這個名兒。記得本宮出京的時候,她已是有了身孕的。本宮瞧着,跟你仿佛生得不像啊。&rdo;桃華無意提蔣梅華已小産的事,隻道:&rdo;是隔房的堂姐,且民女生得像母親,所以與婕妤娘娘就無甚相似之處了。&rdo;南華郡主對蔣梅華的相貌沒甚興趣,實際上若不是因着後宮有孕的嫔妃太少,她說不定連蔣梅華是誰都不記得,不過是随口聊天罷了。當即撇下蔣梅華,問起桃華為何會看出文氏有孕之事。桃華拿方才回答文氏的話稍稍加以改變又應付了過去,隻說是曹氏有孕時相似,她怕萬一文氏有孕而不自知,所以才多嘴說了一句雲雲。這倒引起了南華郡主的共鳴,歎道:&rdo;可不是。這孩子别的倒也好,隻是這上頭不懂事,自己有無身孕都不知道。身邊的丫頭也不懂,還得我來替她操心。&rdo;桃華含笑道:&rdo;這正是少夫人的福氣呢。有郡主替她操心,少夫人隻管養胎就是了。再過幾個月生一個大胖小子,郡主就等着抱孫兒了。&rdo;說到孫子,南華郡主便眉開眼笑,也好說話了起來,跟桃華東拉西扯了一陣子,喝了兩杯茶,這才歇午去了。桃華終于得了清閑,毫無睡意,轉身去院子裡看桂花了。南華郡主這次來上香,住的可不是寺後那種緊巴巴格子一般的小禅院,而是惠山寺裡特意為貴客專門留出來的大禅院,院中甚至還有幾塊湖石和自山上引來的一彎清水,臨水種着一株紫薇,枝幹蟠龍般伸開,淡紫色的團花開得正繁盛,一陣風吹來便有些花瓣飄飄搖搖落下來,順着清水又流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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